中图分类号:I0-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375(2004)03-0029-07 长久以来,文学研究、学校教学和教育机关都把公认的大作家和典范作品视作文学的“经典”;而“经典”的文学也就是学校教育、学者研究和有关机构都认定的大作家和典范作品。因而,“经典”文学也就是文学“经典”,这成了一个由上述部门作彼此往返的“公认”和“认定”的循环—“经典”标准。然而,这类“公认”和“认定”的“经典”常常会因时因事而异,而“经典”的文学也就随之因时因事而变,这在文学史上屡见不鲜。“五四”前后,国人对中国文学及其经典的迥然认定,以及改革开放前后、对外国文学一些经典的不同定性,都足以证明这一情况。有趣的是,与此同时存在的另一种情况则更为普遍且持久。即上述研究机构和教育部门,既不“公认”,也不“认定”的文本一非“经典”的文学,却经过“大众路线”在大量生产并广为流传。像口述文学、通俗文学、民间文学、儿童文学等就是如此。当代法国比较文学家谢菲雷教授将之通称为“副文学”(paraliterature):“这个术语涵盖所有不被各类机构承认或接受的文本。”[1](P47) 由于对文学与副文学的研究,不仅涉及到文学学科的文学定性、作品价值、评判标准等重大问题,而且还关联到读者接受、发行路线等社会学研究的重要问题,因此自1970年国际比较文学学会第6次大会起(大会主要议题是“文学与社会”,其中以“副文学”为题的就有好几个),对副文学的研究也就成为国际学界十分活跃的新领域,出版了《谈副文学》、《平庸文学?大众消费文学》等论著。到80年代,对口述文学、通俗文学、民间文学以及大部分不为人知的副文学作者及其“兰色图书”(在法国,这类无名氏图书因其封面为蓝色而得名)等的研究,不仅全面活跃并且还格外关注口头文学的调查和研究,出版了《口述传统文化与语言文库》、《民间故事百科全书—叙述史与比较研究手册》、《从比较文学视野看兰色图书》等有重大影响的研究著作。[1](P47)90年代,美国的学者白素贞、本德尔等博士,又进一步热衷于中国口述表演文学(我们传统称为曲艺)“一支花”—苏州评弹的比较研究,并成为近年来令人注目的中西副文学比较研究“新星”。可见,对副文学的研究,包括对中美说书的比较研究,既是同国际学界接轨的新研究方向,又是对振兴发展我国优秀口述表演文学有现实指导意义的比较文学研究新领域。 不仅如此,对口述表演文学的研究,还有更为重要的认知文化传统的深远意义。通常人们总认为文字文本记载的东西最为可靠,从中探求与认识社会文化及其传统也最为过硬和可信。但事实上,书面文本的撰写是作者的个人行为,有无接受者直接在场或参与,并不决定该文本的产生与完成。因此,就其创作过程与实现而言,并不直接与读者、与社会背景的方方面面文化发生关系,也不直接受其传统对制约与限定。然而口述表演文学的创作与完成,则并非只是演员的个人行为。如苏州评弹的表演,就必须有听众、有书场、有书场工作人员等文化背景的方方面面共同参与方能实现,否则光有演员的表演充其量只能说是排练。正因为说书表演活动的实现与完成,必须要有上述文化背景的方方面面共同参与,这就历史地要求参与各方,都必须遵守共同熟悉并约定俗成的文化传统规则,方能顺利进行和有效实现。因此,这活生生的文化传统,也就在这活生生的口述文学表演活动中,由参与各方共同遵守和运用而得以传承保留和运用发展。这就使之成为了解与掌握自身文化传统的有效途径与生动课题。而进一步作中外口述表演文学的比较研究,也就成为认知自我与他者文化传统的重要研究领域。 一、中美“说书”概述 与我们“评弹”相仿的口述文学表演活动,在美国叫Story-telling,直译为“说故事”。英语中的Story,指实有的故事、历史、记实的事;它也指虚构或编造的故事、小说、传奇和传说等。而美国说故事人所说的内容,有普通的小说、浪漫传奇、虚构的科幻故事、童话传说和地理历史读物等;也还包括美国说书人协会和出版商,专门编辑出版的书刊故事。不管其说的是古代的历史、神话传说和童话,还是现代的生活小说、趣闻轶事和科幻故事;或者是重在娱乐的家庭琐事、滑稽故事,或者是重在教育或传授知识的异国风情和劝人为善的创作小品等。其说的内容大多取自书刊,因此也可叫“说书”。这不仅同评弹的又一名称“说书”一样,而且这一个“说”字,道出了口述表演文学的艺术本质:它们都是用我们的口头语言,通过主要塑造一个口语声音的艺术世界,来形象的、情感的并具美的魅力的再现或表现现实世界和人的意识情感。 同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苏州评弹相比,美国说书活动的历史并不悠久,最多不过百来年时间。在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靠了电台的广播曾流行过一段时间。但后来有了电视,说书就消沉下去。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它又重新活跃起来,不仅成立了美国说书人协会,而且还定期出版会刊、通讯,说书人频繁演出,以及电视台现场转播等,如今已不仅拥有广大受众,而且还可同歌星、影星一争高低。 与苏州评弹的演出有固定书场不同,美国说书的表演场合,多样而又方便,十分适应其时代生活和本身规律。在少到只有十来人的寻常百姓的家庭“派对”(Party),多到成百上千人的电视现场直播,以及州议员们的轻松聚会、学校的教室、学生们的野营空地、乡村博物馆或观光点的院子、汽车加油站的休闲处等,凡有人集会的地方,都是他们一展身手的演出之地。他们没有固定的演出书场,对他们的事业和各自追求目标,毫无妨碍。倘若给他们一个固定的演出书场,他们反倒要问:“为什么?”因为按照他们的理论和经验,他们认为,没有固定的表演场所,只要有人的任何空间,他们都能随遇而安,这正是口述文学表演艺术得天独厚的优势:口语是人类社会交际中最主要、最方便、最自然也最本能的工具,基于口语并运用口语说书的表演艺术,就应当是“随遇而安”,就应当是随时随地能同听众真实而又自然的当面交流,这既是符合它的自身规律,又是显示说书人真实本领的机会,让听众在艺术接受上也返朴归真并满足其天然要求欣赏真实表演的心理。这使它既有别于当代靠“包装”推销的歌星、影星的表演,也使它能抗衡并优于影视娱乐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