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正处在一个历史的十字路口,数字科技革命会给人类社会带来根本性、全面性的变革,而且这一变革的发展非常快速,所有社会都会面临社会制度选择、发展路径的难题。这道难题可能通往两个不同的发展终点,一个是很黑暗的,一个是比较光明的,而且并不保证会通向光明,有很大概率是向黑暗方向逐渐滑行。如果我们放任当前全球资本主义作为主导力量,如果由资本主导数字科技的应用,我们可以断言,跨国垄断性数字资本必然取得支配社会和操控国家的权力,会导致更严重的寡头独裁以及社会不公正、贫富两极分化,其结果必然会拉大发达国家和落后国家之间的鸿沟,甚至会严重威胁全体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如果说我们有能力、有新的指导思想,能够设计出更严、更理想的新时代社会契约,促进必要的全球性规范处理机制,能够让数字科技带动的生产力爆发,发挥巨大的普惠效应,再加上以造福人民为核心的超级透明社会和超级智慧政府,人工智能革命很有机会将人类带往共同富裕、和谐社会和数字社会主义的大同世界。 笔者首先谈一谈今天已经面临的巨大的新的挑战甚至说是危机。过去二十多年,数字科技发展得非常迅速,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全球化脉络下,出现了新的阶级矛盾和新的压迫形态,所以有些社会学家认为今天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了阶级结构,和以往工业社会的阶级结构不完全相同,是凌驾在管辖权割裂的、分散的国家各自为政的单元之上。在这个架构之上,出现了极少数,甚至可以说人类社会的1%甚至0.1%的跨国富豪阶层,他们有全球行动力,可以在全球范围内累积财富,而且可以穿越国界,影响到每个国家的政治,操纵国家社会基本游戏规则,可以摆脱传统社会责任。这是非常尖锐的社会矛盾。 与此同时,传统的一些社会阶级,尤其是我们一般说的中产阶级、白领以及蓝领,实际上他们的数量相对来说都在萎缩,地位在削弱,而且出现大量在底层的低度就业或者是半就业、半失业者,还有些社会学家把这类人群称“朝不保夕无产者”(Precarious Proletariat)。尤其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大量传统的白领和蓝领都沦落为“朝不保夕无产者”。一项调查研究显示,2018年在美国就业市场,高达38%的劳动者属于“朝不保夕的无产者”,他们没有全职工作,没有劳动基本条件的保障,是论件计酬、论时计酬,今天有活可能明天没有活,而且所有的活都激烈竞争,劳动报酬一定是压到最低的,只是生存水平可以接受的一个水平。 数字化全球经济时代,这个处境对于富裕国家的劳动阶层来说尤其非常激烈,不仅要和国内其他的“朝不保夕无产者”竞争,还要和全世界有类似技能的人竞争,不需要真正的实体移动,在线上就可以揽活、抢工作。这些是通信移民,比如说英文编辑的工作,谁来揽这个活,可能在美国、英国,也可能在孟加拉、印度。也就是说现在跨国移民根本不需要真正的实体移动,他们在线上就可以揽活,就可以抢工作,这些我们把他称为通信移民(Telemigrans)。这样一来,就会想象“朝不保夕的无产者”非常窘迫和受压迫的状态,更不用说在不久的将来,有大量白领的工作,当然还有大量劳动形态的工作,都可能会被智能机器人和AI取代,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一种社会发展趋势。 我们也看到一种新的压迫形态(或者说压榨形态),有一个新的说法叫作“算法吃人”,美团帮你送餐的快递小哥,没有劳动保障,也没有交社保,他的生活状态是分分秒秒被算法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而且这个现象是全球皆然。 但另外却有一批极少数垄断数字资产的人,能够在数字经济时代快速获得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从2013年—2020年,根据美国上市的标普500家大型企业的总市值来计算,其中5家科技巨头的市值增长得最快,它们依托着数字经济,拥有垄断性的数字平台或数字科技,这五家就是苹果、谷歌、脸书、亚马逊与微软,到2020年这5家的市值就相当于500家大型公司总市值的20%左右。到了2021年第二季度它们市值占比已经高达23%,也就是说过去美国股市上的荣景,基本上是由这五家公司撑起来的,这就是资本和财富加速集中的一个明显证据。 现在美国和欧洲都在思考,数字经济时代的难题就是如何节制超级科技巨兽,如何彻底改变经济游戏规则。数字经济正加速财富集中,极少数的垄断科技集团会独占数字科技创造的经济果实,财富集中程度会超过人类过去所有想象,而且它们会把数字经济所有潜在生产力的增长都转化为自己的利润和财富,会大到无法监管,大到可以操控政治、威胁民主,达到碾压竞争与遏止创新,扭曲市场竞争规则,竞争者不是被它消灭就是被它收购。所以当前所有国家最急迫的课题就是怎样重新设计一套法律体制,一套产权新规则,新的社会契约,能够引导出包容和公正的数字经济,界定与保障个人的数字资产权利,参与数字资本收益的分配。这个课题已然很严肃,数字经济时代一定要有效保障每个人在这个时代的数字资产权利,他一定要有参与数字资本收益的机会,否则的话,财富的扭曲、两极化问题会严重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