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519(2019)06-0097-09 中华民族有五千多年文明历史,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为人类作出卓越贡献,成为世界上伟大的民族,留下了无数辉煌而自豪的记忆。在辉煌与自豪的同时,我们同样有着刻骨铭心的痛与恨。鸦片战争后,中国陷入内忧外患的黑暗境地,中国人民经历了战乱频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深重苦难。为了民族复兴,无数仁人志士不屈不挠、前仆后继,进行了可歌可泣的斗争、各式各样的尝试,但终究未能改变旧中国的社会性质和中国人民的悲惨命运。直到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历尽艰辛、不屈斗争,最终团结带领中国人民,使近代以来久经磨难的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回首历史,近一个半世纪的历程,既给中国人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恨与爱,也给中华民族留下了永难抹去的痕迹和深入骨髓的记忆,不仅日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而且形成了愈加强大的国家认同,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建构了牢固根基。这段历史的社会记忆为何能有如此之功效?本文略述己见,以助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一、社会记忆:人类文明得以形成和发展的一种内在机制 (一)社会记忆的内涵 所谓记忆实际就是一个将人类在实践活动中获得的信息予以编码、加工、存储和提取、再现与应用的过程。社会记忆则是人们将自己在具体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成果以一定的方式予以处理并加以编码、储存和重新提取过程的总称,其本质“是人类主体能力和本质力量对象化结果的凝结、积淀和破译、复活的双向活动”。①这是由人类社会自身所蕴含的本质特点所决定的。 人类社会是由无数个人有序结合而成的一种关系性的和实体性的存在。每一个社会成员的具体生活实践活动(过程及结果),必然都会或多或少地对这一关系性、实体性的存在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与此同时,生活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个人,也总是在不断地记忆并消化历史或当下社会和他人关于周遭世界及人自身的认识,并将自己在实际生活中关于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认识加以记忆并保持下去,人类历史也因此得以形成和延续。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人类历史实际不过是基于实践基础上的人类记忆的发展史。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无数个人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进行的关乎世界与自我的记忆,必然会相互影响、渗透和融合。这些记忆还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介传播,促使共同生活于一定范围内的群体内部形成一种普遍共识,成为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人们共同体的记忆。这种共同体的记忆一旦形成,就会发挥其信息调节和规范功能,使这一群体成为一个具有高度自我调节、自我完善能力的结构共同体。日常生活当中,人的实践活动就会分别从物质技术、社会制度和精神文化三个层面的社会记忆中,破译、再现和加工人类已经达到的认识或实践能力,并以此为基础,进一步发展和发掘这种能力,而且会由此形成新的记忆,从而使人类社会的发展呈现出一个间断与连续、继承与发展的辩证统一过程。这一过程既非简单机械的信息编码、储存和提取过程,也非既定程序下的复杂信息加工和运演,而是一种强调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发挥的社会性建构过程。与已能进行云计算等超级复杂信息处理的电脑相比,人的主体性实践活动贯穿于人类社会记忆的始终。这是人之社会记忆与电脑信息处理之间的本质差别。 (二)记忆的分类与形成 作为一种社会认识活动,记忆可以进行多种类别划分。根据记忆主体的不同,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其中,集体记忆又可以分为家庭记忆、民族记忆、国家记忆等多种形式。在具体的生活中,每一个家庭、作坊、公司、协会、球队等不同的人类群体与组织都会拥有各自不同的记忆,这些形色各异的记忆均由其所属成员通过一定的活动和相当的时间构建而成。凡有人类存在之处,就有记忆存在;凡有群体活动发生,就有集体记忆形成;社会存有多少群体和组织,就有多少集体记忆的建构与完成。 所谓民族记忆,即历史发展当中居住在不同地域的各个不同的人类群体因为各自生活所处的自然条件、语言文化、生活习性等方面的差异,而在具体生产生活中形成富有自身特色的生产方式、社会制度、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这些具有浓厚文化意蕴且通过一定的符号体系或实物形式保存下来并世代相传的知识信息,凝化为一种使自己与其他群体能够区别开来的集体记忆。这种记忆既是一个稳定的人们共同体实践活动过程与结果的凝化和表现,也是这一共同体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依托这种记忆所形成的稳定的人们共同体就是通常所讲的民族。 民族形成之后,这一群体所属的每一个成员都可以通过日常生产生活实践和祭祀、节庆等礼仪活动,不断地从自己所属的群体之中汲取个人生存与发展的养料,获得更多更强的认识和实践能力,从而保证自己的生存与发展。与此同时,这一群体之内的每一个成员在其活动之中也不断地为其所属民族的集体记忆增添新的内容,从而推动民族记忆的更新或重塑。这是一个社会成员个体与集体之间发生的双向互动的建构过程,也是一个集体及其成员所特有的主体能力不断凝炼、积淀和再生的动态演化过程。因此,这种集体记忆是一个动态的社会概念,而非静居不动的现象名词。② 无论何种记忆,都离不开记忆的载体一人类实践。马克思认为,在具体生活当中,人的实践活动是一个人与自然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具有人与自然的双向性对象化性质。具体实践活动当中,人总是以一定的方式、方法,通过附着有一定目的和价值选择的具体活动,将个人的主体能力和人之为人的本质力量外化于世界,使周遭世界发生改变,成为一种能被自己现实地把握和运用的对象,以满足自己生存与发展的需要。这一过程中,经由人的实践所改变或创造的对象世界成为人之能力的显现和确证。人通过对这一对象世界的改变或拥有,进一步丰富和强化了人之为人的能力和实践。此即马克思所讲的“在生产中,人客体化,在消费中,物主体化”。③在这一过程中,人属的外在世界和属人的内在世界构成了一幅交相辉映、双向互动、互相促进、共同发展的美丽图景。在这一图景中,无论透过其中任一世界,都可以反观、透视出另一个世界。这正是一般意义上的社会记忆的基本内涵。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说人类实践是社会记忆得以实现的基本前提。离开了人与周遭世界(自然界、人类社会)双向互动的实践,就不会有主体和客体的分化与统一,也不会有上述两个世界的分化与统一。没有实践的存在,人与社会将因失去其对象而成为一种抽象的空无。在这种空无之中,人类无法存在,社会记忆也无从谈起。从这个意义上讲,实践是人类存在的基本支点,伴随着这一支点存在的社会记忆则是人类文明生成和发展的一种内在机制。人类实践及其记忆是不同地域、不同群体和不同时期存在的文化得以交融、整合和发展的深层根据。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