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茨施耐德(E.E.Schattschneider)在其经典著作《半主权的人民》(The Semisovereign People)的结尾对民主进行了界定,他将民主定义为“一个竞争性的政治制度,在此制度中,彼此竞争的领导者和组织通过一种公民也能参与决策过程的方式来对公共政策作出选择”。本文将借用他对民主的这一界定,提出如下问题:作为民主的决定性元素之一的政治竞争如何影响公民决策? 我们重点聚焦当下讨论得最多的当代美国政治的新发展之一:精英极化。在过去的25年中,主要政党的当选代表和活动家们在党派间的思想理念上分歧日益严重,而党内的思想理念却日益同质化。因此,沿袭以往的研究,我们将精英极化定义为党派间的思想理念高度分歧以及党内思想极度同质化。学界围绕精英极化的原因和后果展开了热烈讨论,公民是否极化也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虽然目前在公民极化的现状方面还远未达成共识,但我们仍可以研究精英极化如何影响公民决策这个更根本的问题。 通过移民和能源两个试验,我们发现,精英极化极大地改变了公民形成意见的方式。之所以发生这种改变,是因为极化刺激了党派动机性推理(partisan motivated reasoning),而这反过来又导致决策更多地依赖于党派认可(partisan endorsements),更少地依赖于实质性论争。 一、框架化和政党竞争 我们的目的是评估精英极化对公民决策的影响。为此,我们运用了反拟法(counterfactual):对比公民极化和非极化两种不同情境下所作出的决策。我们的核心问题是:精英极化与非极化条件下形成的意见是否确有不同?我们特别比较了公民进行政治决策最常用的两种信息,即具有明确问题框架的信息和具有党派暗示的信息。我们将依次讨论。 (一)框架化 为了具有可操作性,我们将“论据”限定为方向性的议题或重点框架。框架是指有关议题或事件的选择性的概念化。“在描述问题或事件的过程时,演讲者强调一些潜在的相关考虑事项,如果这些事项也是个体在形成意见时所关注的”,就会产生框架效应(framing effect)。 过去25年的大量研究表明,框架效应对意见的塑造有实质性作用。这项工作分析出了能缓和某既定框架的各种因素。框架强度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它是指个体关于怎么样成为具有说服力的论据的见解。学者通常采用如下方法来评估框架/论据强度,即向调查对象提供各种备选的框架/论据,然后要求他们对这些框架/论据的“有效性”或适用性进行评分。如果一个框架得到了相对较高的有效性或适用性评分,那么这个框架就被看作比另外的框架更有“强度”。 如果两个对立的框架具有相同的强度,它们对意见的影响往往会相互抵消。更有趣的也许是,当框架强度并非势均力敌时会怎么样。越来越多的研究文献表明,强框架在单独使用时将影响舆论。更重要的是,强框架与弱框架对抗时,即使弱框架被不断重复,依旧是强框架胜出。由此得出我们的第一个假设: 假设1:当面对相反但是皆强的框架时,个人的意见不会被任何框架影响。当面对一强(例如,赞成的)、一弱(例如,反对的)两个框架时,个人的意见——如果受影响的话——将仅被强框架影响。 我们之所以在假设1中加入“如果受影响的话”这个前提,是因为如果个人对问题有很强的预设性看法,他们很可能不被任何框架所影响。 现在的问题是,党派——特别是在极化的情境下——是否会影响公众所遵循的框架?如果会的话,又将影响何种类型的框架?当框架强度不一样时,政党认可是否有用?极化是否影响这一过程? (二)政党竞争 尽管大多数框架通过政治行为者(例如,政党、利益团体)进入政治话语中,但大部分框架研究者提供给调查对象的要么是非属性化的框架(unattributed frames),要么是新闻组织式的框架。只有少数研究探讨了政党框架如何影响公民。这些研究发现,政党资源确实发挥着作用。例如,斯劳瑟斯(Rune Slothuus)宣称,当党派更换框架时,党派支持者也会随之更换——当然,党派成员并非盲目跟风更换,因为他们会融入到自己原有的价值判断之中。斯劳瑟斯和弗雷瑟(Claes H.de Vreese)发现,党派支持的框架在各党派争论的议题上更有影响力。然而,这些研究并未探讨在竞争性的框架环境或不同框架强度的情形下会如何变化,也并未直接解释不同的党派环境(例如,极化与否)。 虽然学者们早就声称政党暗示(partycue)是意见形成的核心,但现有的研究很少探讨公民如何将实际信息与政党暗示关联起来。布洛克(John G.Bullock)解释说:“尽管有许多人阐明了党派精英的政策属性和立场的相对影响,但却鲜有直接证据,因为很少有研究直接比较这些变量的影响。”他继续指出:“在政治辩论中,暗示和框架几乎总是一起出现:党的精英们在表明立场时,绝大多数都会采用一种能获得公众支持的框架。”布洛克回顾了相关文献,并通过改变暗示和内容的可用性,对政党暗示与政策论据的作用进行了测试。他发现,政党暗示有效果,但并不能完全压过内容的效果。他总结说:“政党暗示是有影响的,但党派成员一般至少同样会——有时是更多地会——被接触到的大量政策信息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