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0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09)04-0015-07 一、两种意识形态民主逻辑的批判 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第三波民主化浪潮”[1]席卷全球。它以1974年葡萄牙民主政变为起点,在东欧共产主义国家、南欧君主国家、亚洲专制主义国家、前殖民地国家、军政府霸世横行的拉美国家与略微泛起民主浪花的中东和非洲国家掀起了一场又一场所谓“民主化”的政治变革。[2](p21-25)刹时间,“民主”成了象征“自由”、“平等”、“博爱”、“人权”、“富有”、“进步”、“文明”这些一切人类美好事物的一种完美政体,“民主化”则成了能给人们带去这些美好事物的一条简捷有效的政治途径。而以美英为代表的所谓西方民主国家,更是趁机推波助澜,向全世界鼓吹推销他们的民主发展模式。尤其是与苏联意识形态斗争了近半个世纪的美国,终于盼来了象征其胜利的“全球性民主革命”的到来。为了能就此建立起自己的全球领导地位,开创一个“美国治下和平(Pax Americana)”的新纪元,民主制度输出成了美国实现这项“世纪工程”的先锋武器,许多所谓的“第三波民主化国家”其实就是在美国的“热情援助”下硬生生地套上了“民主”这件并不合身但却十分漂亮的外衣,就连曾经的死对头苏联也被一套叫“华盛顿共识”的民主化改革方案给驯化了。其实,所谓的“第三波”本身就是这类外部民主输出和国家内部社会经济因素变化的共同结果而并非全是民主进程的历史必然。 然而违背历史发展规律做事是注定要失败的,在亨廷顿以《第三波》一书对这段历史作出总结后不到10年,一些本以为已经加入民主俱乐部的转型国家便开始纷纷掉队。在“第三波”中经历了民主化转型的近100个国家中如今只有不到20个“有明显的希望实现日渐成熟、运作良好的民主制度,或至少已取得了一些民主进步并仍然具有明显的民主化动力”,[2](p9)其余大多数国家似乎还都在戴蒙德称之为的“黎明区”或卡罗瑟斯所说的“灰区”[3](p20-37)中步履蹒跚。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民主进步被一些在转型中凸显出来的如人民利益表达机制的匮乏、选举合法性的缺失、法制的不健全、政府内聚力和能力软弱等一系列“民主赤字”[2](p10)给抵消了。另有10多个国家甚至已经遭遇了“民主倒退”和“民主崩溃”(巴基斯坦、肯尼亚、黎巴嫩、莱索托、尼日尔、秘鲁、塞拉利昂,赞比亚和多个前苏联国家),[4](p55)回到了过去专制及军政府的统治之下,“民主浪潮”的美梦不到10年就化成了泥足深陷的“民主泥沼”。 为什么“民主世纪”的预言最终遭遇了“第三波回潮”的后果呢?很显然,因为这不是科学分析的结果,而是一种被意识形态左右的、毫无逻辑的猜测。 其实所谓的“第三波”只是西方政治学理论界对当时历史上出现的又一次集体民主化现象的总结冠名而已,并非对民主化本身内在逻辑的科学概括。我们不可能因为一段时间内民主国家数量的剧增就断定全人类都必然走上同样的民主化道路,更不能就此作出“民主必将统治全世界”这种毫无根据的世纪预言。《第三波》只是一部对特定阶段民主化现象的描述性理论(是什么),不是规范性理论(应是什么),作者的研究重点是“浪潮”,并不是“民主”,全书没有对民主和民主化本身作出系统科学的分析和细致的哲学思考。就连亨廷顿自己也承认可能还会出现“第三波回潮”,还在最后一章中对此做出了专门的分析。[1](p290-294)因此,如果说这类“民主浪潮说”有任何现实价值的话,那就是它能帮助引起人们对民主的重视,激起人们对民主的讨论,让人们重新审视对民主过去的理解,引导人们对当代新一轮民主化现象作出全新的解释,进而将议题提高到如何维持和巩固民主硕果(如果它是人类应该毕生追求的美好事物之一的话)等更高层次的问题上去。但就是这样一份经验性的理论描述,却被一些人诠释成大势所趋的历史必然和逻辑严密的辩证法,一个普通名词做的书名居然成了无懈可击的真理!这和算命看相有什么区别?即便作为一种经验科学,将经验直接转化成真理的荒谬逻辑又有何科学可谈?“民主倒退”和“民主崩溃”已经用事实证实了这一逻辑的错误,这样脆弱的逻辑恐怕只有当民主是一种意识形态口号并带着不可告人政治目的的时候才有它存在的价值。 但即使我们悍然揭示了他们惨白的逻辑,那些西方民主意识形态宣传家们显然不愿善罢甘休,他们还会搬出另外一套逻辑,即民主将是“历史的终结”。曾经以黑格尔的唯心史观为依据写出《历史的终结》一书的福山在书中提出了这样一个基本论点:即民主能够满足人们在获得物质满足之后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也就是为黑格尔所谓的人对“承认的斗争”提供一条现实可行的政治途径。[5](pxvⅠ-xxⅢ)这一逻辑认为,人在民主制度中自由自在地参政议政,就像在自由市场中通过竞争获得以财富为基础的经济上的社会承认一样,能够为自己获得以权力为基础的政治上的社会承认。而当所有的人都获得了这两种承认,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得到了全面满足,就达到了人类发展的最高阶段,到那时,幸福与和平将充满整个世界,不再有痛苦和纷争,人类曲折坎坷的历史就将从此被拉成一条平线而终结了。很明显,西方政治理论界的这一说法用资本主义民主替下了马克思笔下的共产主义理想,也让向来以民主国家自居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一跃成为了人类最高发展阶段的代表。这似乎比单靠“浪潮说”来预言民主趋势要逻辑得多了,但我们仍然不能以此就认为民主就是人类达到最高发展阶段的捷径。主因有以下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