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治学的角度看,“任何一种特定民主的稳定性,不仅取决于经济发展,而且取决于它的政治系统的有效性和合法性。”(注:马丁·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55磁。)相对而言,在一个社会变迁加剧、现代化压力和民主压力都十分巨大的后发展国家中,这三者之间的互动更加复杂。但是,正如安德林经过详细论证指出的那样,在很多情况下,后发展国家政治变化的基本前提是公众政治信仰的变化(注:参见安德林(C·F·Andelin ):《第三世界的政治变化》(Political Change in the Third World),伦敦1988年版,第52—54页。)。国家作为政治权力的掌握者,必须适应这种变化。政治控制对于后发展国家之所以更加不可或缺,是与它们的被动处境密切相关的。它们必须在公民的攀比、激进情绪和国家的实际能力之间找到合适的平衡点,既不能一味冒进,也不能止步不前。 即使从经验的层面感知,我们也会发现,后发展国家要适应这种变化,至少要从三个角度同时入手,一是取得推动社会发展和提升公民幸福指数的实际政策绩效,二是强化以暴力威慑和法律规范为基础的秩序保障,三是培养社会成员基于某种价值信仰而对政府统治正当性所表示的认可。后两者被分别视为大张旗鼓和隐性的政治控制。 在现代政治体系中,这种隐性的政治控制主要通过三种途径来实现:(1 )政治系统必定会垄断或封锁那些不利于政治稳定或危及到政治统治的信息,它会用强力控制大众传媒,有选择地发布经过筛选过滤的信息以营造统一舆论;(2)政治系统必定会通过诉诸道德、伦理、 思想意识等各种方式的说教和灌输来强化公民国家意识,以赢得民众对宪法的忠诚、对制度框架的认同、对政府成就的赞美;(3 )政府还会有目的地把政治参与节制在一个与政治发展相适应的水平上。可以设想,在一个缺乏基本共识的社会中,各种力量赤裸裸地对抗,而国家无法吸收或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其结果便是长时期的动荡和混乱。在此,隐性的政治控制便成为与获取政策绩效同等重要的政治功能。 互联网络(Internet)的出现和急剧扩张使这一切发生了巨变。互联网络不但是一种信息能在瞬间生成、瞬间传播、实时互动、高度共享的传播媒介;它还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以离散的、无中心的结构模式和运作特征基本消除了歧视,实现了地位平等的参与;它还真切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提升,并已使全球一体化进程有了惊人的突破。根据国际电信联盟的统计,截止1998年底,全球互联网络用户已经突破了1.3 亿,预计到2000年,用户将增加到3~4亿。在中国,从1994年的数千网民发展为1998年的210万,预计今年将达到900万。毫无疑问,互联网络的扩张已经成为信息时代最醒目的特征。 互联网络的扩张几乎在各个方面都已成为政治控制的“克星”,它正以自己的节奏改变甚至摧毁传统意义上的政治控制机制。 一.网络打破了信息垄断,瓦解了统一舆论 通过垄断信息和有意识地利用大众传媒来影响公众的认知和判断,捕获其想象力,塑造他们的情感体验方式,是政治控制最常见也最奏效的方式。例如对信息进行筛选过滤、防止危害政治系统安全的信息散布;对舆论的导向进行引导和监控等,在这些方面政府一直显现出高超的技巧和足够的权威。 B ·安德林曾经精辟地论证过由于“印刷资本主义”(printcapitalism)的出现,有效地排除了人与人以及群体与群体之间面对面的直接交流的需要,从而造成了小至一个民族大到全球都是一体的强烈感觉,他用“想象的社群”(Imagined Communities)来指称民族国家和阐释民族主义的起源(注:参见安德森( B·Anderson):《想象的社群》(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Spread of Nationalism),伦敦1983年版。第16页。)。而早在60 年代,传播学界的天才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仅仅因为电视的大规模发展就敏锐地预见到将会出现一个“地球村”(注:参见马歇尔·麦克卢汉:《人的延伸——媒介通论》,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前言。)。 在这种国家主导大众传媒的背景下,普通公众获得了接收信息(已被筛选)的可能性,但反过来向大众广泛传播自己思想的可能性几乎是并不存在的。那些企图对抗主流意识形态的组织和个人,往往由于控制大众传媒的成本过于高昂而只能望而却步或者难以扩大影响。反过来看,由于传播路径的单向性,国家可以轻易地控制传媒,并用单一的内容(或声音)塑造统一舆论从而主导意识形态。 互联网络的诞生和扩张正在改变这种局面。遍布全球的互联网络靠着统一的协议,为用户提供普遍、可靠、方便的进入途径,体现了自由开放的理念和打不烂、堵不住的设计原则。尼古拉·尼葛洛庞蒂对作为网络基础的TCP/IP协议作过这样的解释:“一个个信息包各自独立, 其中包含了大量的讯息,每个信息包都可以经由不同的传输路径,从甲地传送到乙地。……正是这种分散式体系结构令互联网络能像今天这样三头六臂。无论是通过法律还是炸弹,政客都没有办法控制这个网络。讯息还是传送出去了,不是经由这条路,就是走另外一条路出去。”(注:尼古拉·尼葛洛庞蒂:《数字化生存》,海南出版社1997年版,第274页。 )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形成了规模空前的超越国界的电子疆域——赛博(Cyberspace)。在这个数字化的空间中,难以控制的信息传播打开了言论自由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