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手工业历史悠久，是传统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市场提供了多种多样的生活用品和生产资料，吸纳了大批劳动力就业。出口工艺精湛的手工业品，为我国创造了大量的外汇收入，也加强了中国同世界各国的经济和文化联系。传统手工技艺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国重要的文化资源之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文化软实力是一国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随着机器大工业与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我国传统手工业正面临着发展与传承的困境，手工业产品同质化严重，技术水平不高，生产设备陈旧，创新研发能力较弱，许多传统手工技艺出现了传承人老龄化、传承脉络断代、传承主体缺位、技艺风格和文化内涵不断流失、技艺所有者权利保障不足的现象，有些甚至已经濒临消亡的边缘。 作为重要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什么手工技艺会出现这种传承困境?笔者认为，从历史成因看，是因为当代手工业发展过程中手工技艺的传承制度出了问题。传统手工业的核心竞争力要素是手工技艺，手工技艺知识产权必须给予保护，才能使手工技艺得以更好地传承。但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手工业合作化浪潮中，手工技艺的知识产权保护问题未得到充分重视，原来的手工技艺传承机制无法延续，以至于影响到如今手工技艺和工匠精神的传承。有鉴于此，本文尝试从知识产权保护视角，分析当前手工技艺传承困境的历史成因。 一、引言 2011年6月1日实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将传统手工技艺指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对象。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日益重视，传统手工技艺传承也成为学术界研究的重点内容之一。国内部分学者以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或传统手工技艺为研究对象，从宏观、中观、微观不同层面，系统分析了当前中国传统手工技艺传承面临的问题。 胡继艳基于文化生态视角，梳理了手工技艺面临的传承人断层危机、传承方式单一、手工艺者创新意识淡薄、文化认同感淡化等问题，认为其因是传统手工艺的生产效率低、耗时长、收入低，手工艺者受固定行为模式和思维观念的影响，以及现代工业品的冲击等。①裴杰认为，城市化进程、新的就业倾向、民间工艺未被纳入主流教育、传承和保护制度及政策不完善等因素，使得民间工艺传承和发展陷入困境。②臧小戈从传承模式视角，分析了传统手工艺在技艺持有者权利保障、人才培养机制、利益分配等方面的问题，认为由于人们赖以生存的生活基础发生了彻底改变，再加上现代科技的发展，手工艺传承和保密的动力不足。③谢良才等人认为，工业社会各种文化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冲击和破坏是造成当前传统手工艺传承和保护困难的原因之一。④ 国内还有部分学者以一个地区的传统手工技艺为研究对象，深入分析该地区手工技艺传承面临的迫切问题及其产生的原因。王明东和刘宁认为，现代工业生产对家庭作坊小生产方式的冲击，生产者缺乏资金、存在急功近利的心理、片面追求经济利益等原因，导致云南少数民族手工技艺被淡化、文化内涵被误读及工艺失传的困境。⑤李涯以嘉绒藏族黑陶为例，从外来强势文化的冲击和保护本民族传统文化意识的缺失，政府保护与传承理念落后，商品经济带来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的剧变，传承者的消逝及断代等四个方面，分析了影响传统手工技艺传承困境的因素。⑥陶忠胜以仙居彩石镶嵌工艺为例，认为市场经济的冲击、经济效益不高、工艺费时费力等原因，造成从艺者日渐稀少、生产设备陈旧、设计缺乏新意等问题。⑦ 除上述研究视角外，个别学者将手工技艺传承的现实困境与手工业的发展历程相结合做了分析。谢菲认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宝庆竹刻的传承困境是历史境遇与现实发展交织的结果：一方面，现代工业化生产与翻簧竹刻原材料短缺之间的矛盾，使得宝庆竹刻受制于外地楠竹的生产与供应，造成技艺的地方性风格逐渐褪色；另一方面，从宝庆竹刻合作化时期至今，对制坯工艺的偏见与遮蔽，制坯工极度短缺，导致了翻簧竹刻工艺难以为继的困境。⑧ 总体而言，学术界对当前我国传统手工技艺传承困境及其原因做了多方面的研究，但多数学者集中于从现实视角探析传统手工技艺传承困境的原因，而其对历史成因的挖掘尚显不足，未从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的角度，分析手工技艺传承困境的历史成因。手工业是特殊的知识密集型行业，高超的手工技艺是工匠或手艺人赖以生存的核心因素，也是产品竞争力的关键所在。新中国成立以前，手工业形成了颇具特色的知识产权保护机制，保障了特色手工业生生不息。但是，在20世纪50年代疾风骤雨的手工业合作化过程中，传统手工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机制受到强烈冲击，直接影响了手工业独家技艺的传承，对手工业的后续发展也造成了长远的影响。因此，本文试图在知识产权理论分析框架下，探讨新中国成立以前手工技艺知识产权的特殊性及保护机制，追溯当前手工技艺传承困境形成的历史原因。 二、手工业技艺传承的知识产权理论与保护机制 (一)手工业技艺传承的知识产权理论 知识财产是人类的智力成果，是指具有创造性的新思想、新发明、创造性表达方式和一些识别性标记，包括发明创造、技术秘密、文艺作品、商标等。⑨知识财产是一种特殊的产品(称之为知识产品)，具有公共物品的某种属性：第一，知识产品生产者很难对创新成果进行绝对控制，因为无形的知识产品最终会以有形的载体形式公之于众，如知识成果公开发表或将发明创造制成产品；第二，大部分知识产品在消费上不具有排他性，无数人可以共享一个思想或一项技术；第三，知识产品具有很强的外部性，知识产品的生产成本虽然很高，但在成果公开后传播费用却较低，其他人可以通过“搭便车”，以很小的成本消费他人的知识产品。由于知识产品的公共物品属性，市场在知识产品的生产配置中是失灵的，纯粹从经济收益角度看，市场主体参与知识产品生产活动的动力不足。为解决知识产品供给不足问题，促进社会知识总量增长，政府一方面以财政收入支持知识产品的生产和传播；另一方面，建立一套鼓励创新并能够提供个人激励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