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F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569(2021)06-0089-13 自20世纪2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首开企业史研究先河以来，源于经济史学科的企业史研究便开启其独立发展之路，至今已有近百年历程。而几乎在同一时期，中国企业史研究也经历了20世纪20年代至1949年之前、1949-1979年，以及1980-2020年三个发展阶段，逐步形成跨学科融合研究与分科独立发展之路。 国内外学者对中国企业史研究进行过阶段性总结，如李玉侧重对1949年之前中国企业史研究特点和成果进行分析；①李培德重点总结香港地区的企业史研究情况；②皇甫秋实以“网络”视野为中心总结中国企业史的研究概貌；③张伟东以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近代企业史研究影响力较大的学术专著为线索，梳理国内学界对近代企业研究的发展脉络和特点；④高超群探讨了中国近代企业史的研究范式及其转型，研究成就和存在的若干问题；⑤美国学者卞历南则综合归纳了西方学者对中国企业史研究的主题和关注的核心问题；⑥林立强和陈守明从中西比较角度集中探讨企业史研究的管理学范式问题。⑦以上学者的研究对了解20世纪以来中国企业史学科的源流和发展提供多方面研究基础。但上述学术史分析各有侧重，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企业史研究的整体性和连续性等方面，需要进一步总结。 本文试图把中国企业百年发展史视为连续发展的整体，总结近百年来国内学界对其进行研究的历程和发展趋势。通过史料挖掘，总结和展示曾被忽视的1949年之前研究缘起阶段的独特学术贡献；揭示百年企业史研究跨学科融合与学科分立的发展规律。由此，使我们能更充分地了解相关领域的研究动态和发展方向，更好地与国内外同行进行对话交流，推动中国企业史学科的发展，努力使中国企业史学科在全球企业史研究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一、肇始于跨学科的企业调研报告 1949年之前近50年时间，是中国企业史研究缘起时期。有学者认为，在新中国成立以前，中国企业史的研究相关成果极为有限；⑧但也有学者认为，1949年之前的企业史专门研究成果虽不多，但产生了为数不少的调查报告。在这些调查报告中，因为有许多具有良好专业素养的学者参与，一些调查报告质量较高。这些调查背后蕴含着两种政治和学术立场，同时也预示了两种不同的研究范式。⑨本文认为这一时期国内学者发表的有关行业和工厂调研报告，客观上开启了国内企业史的研究进程。笔者认为，1915年可视为中国企业史研究的起点。当年大清银行总清理处依据该银行档案文牍而编纂刊印《大清银行始末记》，对大清银行16个分行历年的经营状况、股本和股权结构、组织架构、人员聘用和薪资制度等进行详尽分析和解释。⑩接着是1919年江苏省实业厅第三科开展对江苏纺织行业和工厂调研，以评估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中国纺织业的影响，1920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江苏省纺织业状况》，即是这次调研结果的统计分析。 但中国企业史研究真正肇始于20世纪20年代政府部门、民间机构和个人开展的行业和企业(工厂)调研，在此基础上出版的统计分析报告和相关论著，融合了当时社会学、经济学和管理学的前沿研究，为该阶段企业史研究提供了重要文献资料。 (一)政府部门的调研和统计报告中的企业史文献资料 经济学家刘大钧主持的南京国民政府有关外资在华投资情况调研报告于1929年出版，书名为《外国在华投资统计》。该书分析了外国对中国政府的放债、商业投资以及外国在华投资公司或个人开办的营业机构对租借之铁路矿山的直接投资等问题。(11)1933年，南京国民政府委托中国经济统计研究所对全国145个重要工业县市中符合《工厂法》规定的、雇工30人以上、使用动力的2435个工厂进行专门调查统计。该调查由刘大钧主持，并于1937年出版《中国工业调查报告》(上中下)。这不仅是抗战爆发前南京国民政府对国内工业家底摸查的统计，并被作为提交给军事和资源委员会的重要参考资料，(12)同时也是关于工业企业调研的正式官方出版物。 此外，还有天津市社会局局长吴瓯在20世纪30年代主持天津市纺织、火柴制造和面粉工业等多个行业及工厂的调查，并出版相关调研报告。(13)这些调研报告涉及各行业代表性工厂和企业的组织结构、业务经营和人力资源管理等情况，这应该是基于行业调查的宏微观结合的早期企业史研究论述。 (二)运用社会学和管理学方法的社会问题和工厂(企业)调研 1926年，社会学家陶孟和主持的中华文化教育基金会社会调查部所做的社会问题调研最具代表性，(14)该调研中关于工厂和工人社会状况的内容直接与企业史相关。其调研项目涉及的工厂和企业包括：天津地毯工厂、上海纱厂、华北铁路、天津面粉厂和山东中兴煤矿等，调研内容为工人的家计、工资、北平零售物价情况以及物价对个人生活的影响等。 1927年4月11日至7月19日，社会调查部林颂河对范旭东的塘沽久大精盐厂、塘沽永利制碱厂进行为期3个多月的访谈调查，于1930年出版《塘沽工人调查》。这一调查类似于当时西方管理学行为科学方法所做的企业史研究，不仅在宏观上概括企业发展沿革、组织架构和制造流程，且深入企业内部调查工人队伍的结构状况，以及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等问题。(15)1929年，社会调查部改为北平社会调查所后还陆续出版了相关调查报告，有杨西孟的《上海工人生活程度的一个研究》(1930)、曲直生的《河北棉花之出产及贩运》(1931)、吴半农的《煤铁及石油》(1932)，以及王子建的《日本之棉纺织业》(1933)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