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19)03-0029-08 尼采在其著作《悲剧的诞生》中塑造出“酒神”形象。酒神,象征着情欲的释放,表现为一种苦痛与愉悦交织、本质为无意识的“悲剧性的陶醉”[1]。尼采认为,这种本质的无意识(本能)才是真理,除此之外,都是谎言[2]。然而,亘古以来,人们总习惯用“谎言”去否定和取代“真理”。譬如,苏格拉底通过推崇理性、判断、推理、科学等来美化生命本质,他认为“美德即知识”[3]。柏拉图也尝试用一种辩论逻辑来解释世界。他们试图通过对逻辑的把握来探寻、重建世界的本质。他们因此遭到以尼采为代表的哲学家们的反对。“尼采派”把理性、科学等形容为“一种狭隘的妄念”——随时都可能把人们带入一个被异化的灵魂空虚的失落世界。他们认为逻辑和科学是一种对世界本质(也即“虚无”)认识的回避,是通过解决最枝节的问题来故意忽视最本质和主要的问题[4](P38)。然而,不论知识、美德还是“妄念”(谎言),它总是由教育(广义或狭义教育)提供。教育的元价值,教育对于生命①而言所具有的最本真本原的固有价值,究竟是美德抑或“谎言”,将成为本研究探讨的哲学命题。事实上,我们认为,教育是美德和“谎言”的辩证统一体,“谎言”即是美德——创新生命本质,创造新生命。 一、生命本质的无意义与教育的创造 叔本华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意志,是一种没有意义的盲目的生命冲动。人生是这意志的现象。这二者均无意义[4](P23)。他对世界和人生持完全否定的立场,并由此认为我们应该认清意志的无意义并自觉地否定生命意志。尼采认同这一观点,承认世界和人生本无意义,他相信“‘在现象的漩涡下’并不存在川流不息的‘永恒生命’,存在的只是‘黑暗苦海’——无意义的永恒生成变化过程,而我们的生命连同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整个现实世界也属于这个过程”[4](P33)。一言以蔽之,世界和人生的本质本是虚无,生命、生活本是虚妄,“无意义的黑暗苦海才是这个世界的真谛和永恒”[5]。换句话说,生命的本质是“虚无的、徒劳的、永恒生成-毁灭的无意识”,是无意义的“黑暗苦海”。在此基础上,我们探究:只有依靠教育之生生不息的创造力量,生命本原的乏善可陈、徒劳挣扎的盲目力量,才得以建立秩序、焕发生机。 (一)生命本质的无意义性决定了教育创造之于生命不可或缺 姑且认同上述“妄念论”,但我们却不能因科学、知识是“妄念”(或谎言)就拒绝它们——它们是我们生存的必需品。获取必需品的途径就是教育。教育提供的“必需品”还涵括神话、文艺、哲学、史学、宗教等。就神话而言,尼采认为:“希腊神话是生命的宗教,生命在美的境界中得以神化”、“希腊民族恰好‘因为神话’而勒住了它那敏锐理解力的笼头,并长期机智地避免了学究气和烦琐哲学的危险”[6]。 神话在某种意义上有早期宗教的成分,但不等同于宗教。神话是形而上的无意识,是非理性的,是全部文化的基础和统一,是民族创造力的起点和来源。神话是人类童年时期的营养品。随着人类的成长、社会的发展,神话的消亡就成为必然。神话的衰亡必然导致人们对理性、知识的渴求甚至饥不择食,接着堕入一个可怕的世俗社会。人们匆忙追逐世俗幸福,欲望迅速沸腾,社会急剧腐败……其后果在文化层面的表现形式为:人们在精神上陷入贫困,知识上无餍索求,原创能力完全消失。此时,若要治理和清除这种乱象,就得全然依托于教育的调节、矫正和创新功能。譬如,通过发挥文艺教育的作用,来替代神话的功能,来平衡人们对理性、科学、物质、欲望的无止境的肆意追逐。 事实上,在这里我们不难看出,无论是“柏拉图派”褒扬的逻辑、科学、理性等,还是“尼采派”推崇的神话、文艺等,都是人们用来回避、拯救、重建“本质”同时为其辩护的手段。而这些手段都是教育的手段。 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既然“世界和人生的本质本是虚无,生命、生活本是虚妄,无意义的黑暗苦海才是这个世界的真谛和永恒”,我们还如何生存?我们拿什么拯救?我们需要教育这一“谎言”来赋予生命以意义,来给人类世界带来一种审美的生机。我们需要“迷幻剂和兴奋剂”——科学、文艺、哲学、史学、宗教等。它们在教育中得以传承和发展。可能它们都是“谎言”,但我们需要“谎言”。 (二)教育何以创新生命本质 因为科学、哲学、史学、宗教等之于教育的关系,与艺术、文学之于教育的关系性质相仿,所以,本文且就艺术、文学及其教育来展开论述。 柏拉图谈艺术时认为“理念(逻辑理性)世界才是真实世界,艺术是真实世界的‘摹本的摹本、影子的影子’,艺术和真理隔着三层,艺术没有价值”[7]。但事实上,柏拉图所说“理念(逻辑理性)世界才是真实世界”这一基本前提可能并不成立。“逻辑理性”和“艺术”地位相同,同为真实世界的“外衣”(虽然材质不尽相同)。“虚无”(或无意识)才是真实世界(或生命)的本质。“真实世界是宇宙永恒生成变化这一过程”,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就是我们每个生命最纯粹、最原始、最形而上的本能——这才是真实的,虽然其没有意义,没有目的和理性。因为这个本能的无意义性和不可知性,我们就需要艺术来拯救,来赋予它意义。艺术具有这种拯救和赋予意义的功能。 艺术的拯救实则是教育的创造。艺术家在教育中获得成为艺术家的基本素养后,其艺术作品又成为某种教材、具备某种教育意义,从某一层面或角度对生命进行创造。既然世界和人生在本质上是虚无、有缺陷、欠意义的,那就需要艺术来肯定它、赋予它意义、弥补它的不足。因为,一般而言,当一个独立且清醒的灵魂洞见了生命的本质以后,他既不能像佛教徒那样避世或者禁欲,也不能跌入享乐主义的漩涡或沉湎于世俗之中而失去自我。于是,人们需要艺术的拯救,需要艺术赋予其生命以意义,需要艺术来激发社会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