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意识的四种形态及其认识论阐明

作 者:

作者简介:
肖伟胜(1970),男,湖南武冈人,文学博士,西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西方美学,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715

原文出处:
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图像意识就是指与图像有关的意识,它在广义上不仅包括以照片、图画、影像等为对象的图像感知行为,也包括了本源性感知和简捷性感知的表象直观行为,甚至还包括非直观的符号表象行为;从现象学角度对这四种图像意识行为进行认识论阐明,不仅可以把握图像的意义结构,而且还可以深究主体观看的行为及其能力,从而进一步深化当前的视觉文化研究。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2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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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841(2011)05-0156-09

      一、图像意识的内涵

      视觉文化是一种以图像为主因(dominant)来表达、理解和解释事物的文化形态,作为基本表意符号的图像不仅是视觉文化区别于其他文化的最重要的标识,而且以它为切入点还可探究眼睛的“观看能力”。从图像入手能够反观甚至深究主体观看的行为及其能力,其中的奥秘就蕴含在图像的意义结构之中。意义结构指的是一种意义—方式的整个网络,这个网络被指认为是存在者的“import”即“带入、传达”。说某物有意义,也就是说它有某种重要性[1]。按海德格尔的说法,一般问题的形式结构包括三个方面:(1)问之所涉;(2)问之所问;(3)问之所求[2]195。其内在理路是从问之所涉出发,必须着眼于问之所问去规定源本的经验方式和通达方式,去规定观视之方式和所视见的内容本身[2]197。对图像的意义寻求也应包括三个方面:(1)图像是什么,它的基本结构如何?(2)图像如何呈现和表达,按现象学的说法,就是图像的立义怎样?(3)更进一步的问题是,图像为何有不同的立义,其根源是什么?这些对图像意义的询问不只是简单问问而已,“问”是对话和互省,是问与被问者“之间”的互动,“问”同时也“反思”自己。换句话说,问什么、怎么问及何以如此问,关涉到问者的观视方式和源本的存在体验。与这三个问题相应,在主体的观看方面也有三个问题:(1)看到了什么?(2)怎么看?(3)何以如此看?如果遵循一般问题的内在理路,对图像的意义追问从图像是什么出发,着眼于图像如何呈现和表达,去规定图像源本的经验方式和通达方式,去规定主体观视之方式和所视见的图像本身。上述三个问题分别从本体论、认识论、存在论角度对图像进行全方位勘查,共同构成较完整的图像意识(德文Bildbewuβtsein,英文image-consciousness)[3]92。所谓图像意识就是与图像有关的意识,其实质是探寻图像的意义,通过对图像意义的追问反观问者即主体的观视方式和源本的存在体验。把所有与图像有关的意向行为叫做广义的图像意识,不仅包括以照片、图画、影像等为对象的图像感知行为,也包括本源性感知和简捷性感知的表象直观行为,甚至还包括非直观的符号表象行为,而主体方面也相应存在着各自不同的观看方式。狭义的图像意识是指在观看照片、图画、影像等以图像为基本表意符号时的意识体验。它作为一种认识经验,不同于知觉、想象以及符号意识,是一种建立在相似性基础上的非直观行为。为了把握图像意识的本质结构、特征及其形态,必须先从分析以照片、图画、影像等为对象的意识行为入手,看看在这种意识体验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看”。

      以照片、图画、影像等为对象的图像感知是一种意识体验,而意向性是“体验本身的结构”[2]33,图像意识是一种意向性行为。在胡塞尔看来,意识的本质在于它的意向性。意向(Intentio)的意思是自身—指向。正如“意向的”这个形容词在胡塞尔那里具有“意指的”和“被意指的”双重含义,他的“意向”概念也可以得到双重解释:“形象地说,与瞄准的动作相对应的是射中(发射与击中)。同样,与此完全相同,与某一些作为‘意向’的行为(例如判断意向、欲求意向)相符合的是另一些作为‘射中’或‘充实’的行为。”[4]419狭义的意向意味着“瞄准”,它是指行为带着它的意义指向一个或多个对象;广义的意向则既包括瞄准也包括射中,它意味着整个行为。意向性有一个基本的结构,由意向行为与意向对象两部分构成。意向行为决定意向对象的存在,没有意向行为就没有意向对象,一定的意向行为必然伴随着相应的对象的呈现,反之,一定的意向对象意味着总有一定的意向行为的被给予,意向对象必定依赖意向行为而存在,即意向对象是意向行为的“意向相关项”。作为一种意向性的图像意识,其意向行为和意向对象到底是什么?不妨以海德格尔所观看的一幅关于魏登豪塞桥的风景明信片为例,来探讨图像意识所具有的基本结构。

      当我观察一幅魏登豪塞桥的风景片时,在此就出现了一种新的表象方式。现在,风景片本身以具体有形的方式获得给出。正如一座桥、一棵树或诸如此类的东西那样,这一风景片本身也是一个物体、一个对象。但这个物体不是如同桥本身那样的单纯的物体,而是一种图像物(Bildding)。在看这个图像的时候,我通过它所看到的是那被摹状的东西,也就是这座桥。在图像感知中,我不是在专题地把捉图像物,毋宁说,在一种自然的态度之下,当我看一幅风景片时,我看到的是它上面的被摹状之物,是这座桥,即风景片所反映的东西。在这一实例中,桥梁既不是被空洞地意指,也不是被单纯地观照,亦不是被源本地感知,而是通过一种对于某物的图像化所特有的层级结构得到把定的(按:着重号为引者所加)。现在,桥梁就是在被表象状态意义上的被表象者,而这个被表象者是通过某物得到显表的。这一图像把捉,这种通过一图像物而把某物当作一种被摹状物的理解,具有一种与简捷的感知完全不同的结构。[2]51

      海德格尔在此把观看一幅魏登豪塞桥的风景片这样的图像感知行为,作为一种新的表象方式来看待。在这种图像意识行为中,如果在本体论层面上追问:我们到底看到的什么?显然是这一幅风景片被摹状的东西,也就是这座桥。接着在认识论层面的问题是:这座桥是以怎样的方式被把捉的?在海德格尔看来,它是通过一种对于某物的图像化所特有的层级结构得到把定的。图像化所特有的层级结构具体构成又如何?为了真正廓清关于这座桥的新的表象方式和图像感知的层级结构,必须要对存在者不同的表象方式逐一分析,对图像意识在认识论层面的问题作出富有成效的回应。从海德格尔详尽的阐发中,我们可以大致总结出四种不同的表象方式:空洞地意指;单纯地观照即简捷的感知;源本地感知即具体有形的一一被给出;图像感知。与之相应,在主体方面也就存在着四种不同的“观看”方式。这四种表象方式或看视方式直接来源于胡塞尔、海德格尔的启发,下文对它们的辨析建立在他们一系列的阐发之上[2]4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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