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本文在发掘和清理宋盐史料的基础上,臚述了宋代盐商的类型、经营方式和活动踪迹;又考察了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区的食盐价格,统计了商盐和官盐的利润率,并以徽宗时期为例,论述了一代盐商的盛衰跌宕。其中所反映的古代官、商关系,很值得人们注意。“产盐固借于盐户,鬻盐实赖于盐商。故盐户所当存恤,盐商所当优润”。这是宋代官僚的经验之谈,也算封建官府的远见卓识。 一、盐商的类型与踪迹 宋代盐商的踪迹,几乎随处可见。西北方面,如天圣中出入解州榷盐院的“盐贾康喜”,庆历至和间申状扑买解池的焦隐,熙宁间上疏剖析盐法利弊的“客人张戡”,元丰间在息州遗失盐钞二万引的某“淮甸巨商”,为承办国防公役而一度陷于破产的解州首富娄应,元祐中主持安邑至垣曲间运盐商队的贾严赵三助教。东南方面,如淮东泰州盐商项四郎、吴翁,淮西黄州沈船的“客人颜清”,两浙路衢州的万奇,太湖张四,江东路婺源的方客,鄱阳的闫大翁、徐氏,饶州的郑大,信州范信之,江西路洪州的魏彬,豫章盐铺京氏,抚州宜黄莫寅,临川太等。中南及四川方面,则如荆湖北路的吴传,鄂州李二婆,成都府路邛州蒲江开井的王鸾,财横于蜀的王蒙正,王齐雄,等等。 宋代盐商活动的地域,以西北三边、京师、川陕之间、和江湖淮浙间最值得注意。西北三边,指陕西、河东、河北三路边境地带。在北方入中粮草和贩易茶盐绢帛的商人,被泛称为“北商”。不过,有时候,“北商”也指辽国或金国商人。汴京及其以南或“向南盐客”,则被视为“南商”。 宋代盐商颇为聚集之处,北宋时如汴京、真州和解池附近,南宋时如杭州、建康、镇江、真州等处。从这些盐商的经营方式来看,大致可以将他们划分为如下五类:第一类,是承揽产销的豪商或大扑买主;第二类,是交引户或钞引铺主;第三类,是贩运客;第四类,是销售商;第五类,是盐牙子。 承揽食盐产销的豪商或大扑买主,前面曾约略提及。诸如焦隐、王蒙正和万奇之辈,大都财力雄厚。据张耒记述:“仁宗时有大豪焦隐者,尝诣三司投状,乞买扑解州盐池,岁纳净利,时王君贶主计,曰:‘买扑无不可者,但当先自举一地界乃可’。焦词屈,乃出叹曰:‘措大家也有长处’”。〔1〕另据赵与时在《宾退录》中载录:焦隐在京师一场火灾中,以抢购和囤积木材而发了横财。 王君贶即王拱辰,曾两度出任三司使而“主计”:一次在庆历六年(1046),另一次在至和元年至二年间(1054-1055)。当时解州池盐的课利,每年约二百万贯左右,约占全国盐利1/4,国家货币岁入5%。焦隐居然敢问律解池的经营权。而且还那么认真地跑去会见朝廷“计相”;其雄豪气势,不能不令人惊讶。 交引户或钞引铺主,以经营盐茶等专卖品文引或票据的购入、担保、抛售为其业务。他们多居停于汴京、临安等钞引机构所在处。譬如杭州,“自五间楼北,至官巷南街,两行多是金银盐钞引交易铺。前列金银器皿及现钱,谓之‘看垛钱’。此钱备准榷货务算清(请)盐钞引”,或将其“转鬻”。“自淳祐年有名相传者,如……和济惠民药局,局前沈家、张家金银交引铺……客贩往来,旁午于道,曾无虚日。”〔2〕 前面说过,一般盐商购买交钞,“旧必得交引铺为之保任”。而在“北商持券至京师”多“为南商所抑”的情况下,钞引商越发“乘时”“收畜贸易,以射厚利”。庆元年间,通州“钞铺收得诡名旧钞”,高价“兑与新来客人,赴仓占压资次,当日便可搀支盐袋”。〔3〕嘉定年间,“亭塌钞引之家”利用会子贬值之机,以每贯三、四百文的“低价”购入,“却作一贯见钱直使”而“纳官”买钞。与此同时,他们“又增长旧钞之价”抛售,“每盐一袋,卖官会百贯以上”,“转取厚利”。〔4〕 元丰八年(1085),杨存从吉水赴开封,路经蔡州新息(今河南省息县),拾得“淮甸巨商”遗失的“盐钞二万引”;后来奉还原主。如以每引一袋钞价10贯为率,这位“淮甸巨商”旅途所携盐钞之购价,约当20万贯。 稍后些时,一度被苏轼判刑刺配过的颜巽父子,又“以药塗盐钞而用。既毁抹,赂主者,浸洗之,药尽去而钞不伤。虽老于其事者,不能辨”。直到大观中胡奕修“会计已毁抹盐钞”,才查“得其奸”,黥窜抄籍。假如颜巽父子不曾做过钞引商,他们便难于贿赂主吏,将已经毁抹的废钞出复用。他们“以药塗盐钞”而“浸洗”其“毁抹”痕迹的巧妙手法,大约是化学史上关于消弭字迹的最早技术发明。 此外,在南宋数学家秦九韶的《数书九章》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两位合伙“凑本”,出海贸易沈香、象牙的舶商,以“盐四袋钞十道”、“盐三袋钞八十八道”,与金银搭配作本钱,赢利后按率分红。 宋代商人值得注意的贩盐渠道,水路如汴、黄、淮、江及各路的盐河、漕运网络;陆路如川陕间的蜀道,湘粤间的“摺岭路”,赣粤间的大庾岭,以及各路州郡之间的旱路。在解州至成都的二千里运盐蜀道上,关陕之民“无问老少”,“往来道路,交错如织”。在京东河北,贩运三百斤以上的“长引大客”与“行不得两三程”的短引小客同样活跃。在北三路,客旅“入中边粮”“贩卖丝绢”,“极利于得钞,径请盐于解池”,“所由州县,贸易炽盛”。在“海道辐辏”的浙东,“温台盐商,数百为群”。在与湖南毗邻的广东连州盐道上,土丁一次“枉杀盐商四十余人”。一些商贾运盐,开拓和扩展了新的交通线。更多的鹾客,则备尝艰辛劫掠之苦,横遭“风涛复溺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