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48.3 [文献标记码]A [文章编号]1000-422X(2002)01-0006-07 一、引言 本文所言“明中叶以后”,指成、弘以后至崇祯明亡。 明代处于中国封建社会晚期,明中叶以后,是明代历史发展的重要转折阶段,也是中国古代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历朝历代各种问题,多由政治与经济引起。经济决定政治,政治服务于经济,同时又对经济发展起着巨大的制约作用。按照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如果国家政治腐败,经济发展势必受到严重影响,或者前进步伐明显减速,或者停滞不前,以至急剧倒退。而在明中叶以后,人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情景,在这个转折变动中,出现一种非常值得关注,而又十分奇特、有趣的历史现象;当时国家政治、经济的基本走势,是政治日趋腐败,经济则不断繁荣。坏事与好事,落后与先进,阴暗与光明,共处于一体,给人以反差强烈、极不协调之感觉。何以会是这样?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 时下,国内外学界研究方法的趋向与潮流,多数是选择个案题目,进行具体分析,以小证大,从微观反映宏观。这是一种比较合乎思维规律、力戒空泛的发展方向。本文的论题,似乎是背道而驰。之所以“明知故犯”,是由于笔者主观上考虑到以下若干方面的原因: 这个题目可以毫不夸大的说,是明史研究中一个关乎全局的重大课题,着实需要认真加以研究。虽然以往已有不少探讨明中叶以后政治、经济的论著,但多为互不相干,没有将两者同时融汇整合起来,互相对照,特别是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相互关系的角度,明确地提出这个论题; 最主要的是有感于“奇特”二字,总觉得是个疑惑,解读这种有趣的现象,可以进一步从社会深层了解明中叶以后政治、经济变动的大势,及其互动关系。尤其有助于扩展经济史研究的视野和思路,从中说明经济发展的土壤,一般是不会轻易被破坏的; 不是说明代以前各个封建王朝,在其中后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并存现象。事实上,从公元前221年秦王朝诞生开始,到公元1368年明王朝建立为止,在一千五百多年漫长的长河巨浪中,在每个王朝的中叶以后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政治日趋腐败的问题。经济上,绝大多数都有所发展,有时甚至是色彩纷呈,千姿百态。但都没有象明中叶以后那样,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方面出现新因素的萌芽; 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在学术理论上,还可能涉及和诱发其他方面的许多问题; 凡事切忌强求一律,一窝蜂,一刀切。学术研究的内容与方法,同样要求多样性,要重视微观的解剖,也要有宏观的把握。两者各有利弊,必须适当兼顾,以利互相促进。 这个大题目,显然不可能在一篇小文里详细展开,只能首先从总体框架上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和印象。围绕这个题目分门别类的层面透视,逐个考察,容后另作研讨。 本文的目的,仅仅在于抛砖引玉,以期引起讨论。果若其然,笔者则已心满意足。冀望批评指正。 二、两者并存 “明自正统以来,国势浸弱”。国势强弱与否,政治是个重要因素。封建政治的核心是政权问题。政权由人掌握,政策由人执行,治国以人为本。人品各有不同。君有勤懒、贤否,臣有邪正,宦官和大小官吏也是如此。而且同样处于动态变化之中。明中叶以后,所谓政治日趋腐败,最根本的是国家权力运作偏离法制轨道,没有依法正常行使,理应掌权的,不正当行使;不该享有的,随意滥用;以“权力”为立身处世之工具,并将其变为个人财富。其主要表现有: 第一,皇帝庸懒,宦官擅权,政策导向不对头。是时,皇帝多宫生内长,缺乏实政经验,尤其是倦怠国务。于是宦官势力乘机而起,厂卫凌驾法律,乃至左右高层决策,把持军国大计。 宪宗不问朝政,在位二十三年只接见过一次大臣,朝中大事放任汪直处置,因此,人们“只知道有汪太监,不知道还有皇帝”; 孝宗,号称“中兴之主”。《明史》亦云,“明有天下,传世十六,太祖、成祖而外,可称者仁宗、宣宗、孝宗而已”。其实,“中兴”举措,大多半途而废; 武宗天性厌烦国事,耽乐嬉游。他居“天位”,刘瑾揽大权。故时人戏称;朝廷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朱皇帝”,另一个是“立皇帝”、“刘皇帝”。刘瑾被诛,其党张永等人照样受到重用; 世宗初政,尚有所为。后来长期深居西内,“一心玄修”,梦想长生不死; 穆宗则从未见过大臣; 神宗,初行新政,业绩可嘉。尔后二三十年“万事不理”,“唯货是闻”,只顾自己,不管国家机构近乎瘫痪,阁、部、院行政效率跌到最低点; 光宗,“一月天子”; 熹宗置国家最高利益于度外,成天摆弄斧锯,大权听由魏忠贤总理。时人讥曰:都城内外,但知“有魏忠贤,而不知有皇上”。宦寺之祸,由此而极。 思宗刚愎自用,反复无常,在位十七年,易相五十余人、刑部尚书十七人、兵部尚书十四人,被诛者七人。大势已去,国运终止。 第二,皇族矛盾与君臣纷争,相互交织,愈演愈烈。 皇帝的家事也就是国事。皇族的矛盾必然引发政治混乱。皇帝这个大家族对于局外人来说,永远是一个变幻莫测的神秘世界,时而欢声笑语,时而怒目相视,时而风平浪静,时而刀光剑影。从安化王和宁王起兵反叛,到‘大礼仪”和严嵩乱政,从“国本之争”、“矿税使之争”、福王庄田之争,到“三案’构争,为祸益炽,国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