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的特质:效应形态

作 者:

作者简介:
苗启明 云南省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

原文出处:
云南学术探索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5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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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拙论“效应形态论”在《云南学术探索》上公开刊出之后,得到了一些同志的关心,函问这个理论能不能把握住艺术的本质,希望我结合具体艺术现象,对该理论作进一步阐发。这里,我们不妨借重已故杰出的艺术鉴赏家宗白华的《美学散步》,进一步探讨艺术的特质,看看效应形态论能否更好地解释艺术现象。

      一、艺术世界的特征:心物同态

      宗白华的《美学散步》,对艺术作了精辟的分析。它涉猎中西艺术,扣幽探微,把我们引到了艺术的秘地深境。的确,“艺术”这个东西一旦到了这位学贯中西的鉴赏家目下,便脱去了迷幻的外衣,显现出了剔透的精魂。宗白华认为:艺术就在于通过和谐的形式,“写出心情的灵境而探入物体的诗魂”,“通天尽人”,成就为“心物交融,形神互映的境界”,借以显示出“生命的真谛,宇宙的奥境”(《美学散步》第20页。下引该书只在文中标明页码)。这些看法,实在是对艺术特征的深切而简赅的把握。这里,不妨先多看看宗白华所点画出来的这种心物互映、晶莹明彻的艺术世界,并以此作为本文的出发点。宗白华指出:

      “中国画运用笔法墨气以外取物的骨相神态,内表人格心灵”(第108页),“借笔墨的飞舞,写胸中的逸气”(第100页),“透入物象的核心”(第103页),“表出物的生命节奏……,所绘出的是心灵所直接领悟的物态天趣,是造化与心灵的凝合”(第69页)。

      “音乐艺术……用强弱、高低、节奏、旋律等有规则的变化来表现自然界、社会界的形象和自己的情感”(第139页),“表现了人类心灵最深最秘处的情调与律动”(第196页)。

      在这些论述中,宗白华明确地点出了绘画和音乐等艺术的生命,在于它既有物,又有心,既有物的“骨相神态”,又有人的“人格心灵”。不仅如此,宗白华还深切地感到,那组成艺术的灵魂的“心”和“物”,只有通过作为艺术灵魂的形式才能表现出来。它的生命自然也体现于形式之中:

      “形式之最后最深的作用,……在于它能进一步引入‘由美入真’,探入生命节奏的核心。世界上唯有最生动的艺术形式,……如音乐,舞蹈姿态,建筑、书法、中国戏面谱、钟鼎彝器的形态与花纹……乃最能表达人类不可言、不可状之心灵姿式与生命的律动”(第100页)

      因此,艺术家“以形式为艺术的基础”,他们“将生命表现于形式中”(第195页)

      另一方面,宗白华还结合诗歌和文学,指出文艺凭借它的形式,深入到了必然性、规律性的世界,创造了一个“有情有相的小宇宙”,“指示着生命的真谛,宇宙的奥境:

      “诗……表现人生普遍的情绪与意义,……诗所描述的是人生情理中的必然性”(第202页)

      “文艺的事是要能在一件人生个别的姿态行动中,深深地表露出人心的普遍定律。……艺术的模妨不是徘徊于自然的外表,乃是深深透入真实的必然性”中(第202页)

      通过这些如珠如玑的艺术般的语言,诸种艺术的灵秀面目被清晰地勾划出来。它们的共同特点,就在于通过自然的、物的方面的“骨相神态”,表现着社会的、心的方面的“人格心灵”,创造出一种亦物亦心、有景有情的,贯注着生命与灵气的小宇宙。或者说,艺术就是艺术家所创造的与自然——人生相融合的物态天趣和生命情调。我们不妨说,这些论述也正是我国历来的艺术鉴赏家,文艺理论家对于艺术的通常理解。“它们相当准确地把握住了那属于艺术本质的东西。”(《美学散步》李泽厚序)

      然而,“横看成岭侧成峰”,艺术欣赏的顶点不是终点,而应是美学分析的起点。事实上,由宗白华凝炼地表达出来的艺术的种种本质特征,对于我们来说,却成了必须进一步回答的根本问题。诸如:抽象的笔墨为何能表达人格心情与意境?美的形式的组织为何能使片景孤境织成一内在自足的心物交融、形神互映的境界?为什么形式如数量的比例、形线的排列(建筑)、色彩的和谐(绘画)、音律的节奏能反映现实的形象及心情诸感?能深入生命节奏的核心,表达人类不可言、不可状之心灵姿式与生命的律动?而尤为重要的是,艺术在既能表达“物”又能表达“心”的进程中为何具有必然性,使人“由美入真”,窥见真理?所有这类问题,都建立在下面这样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上,这就是:自然与心灵何能以够体合为一?在艺术中为何能够把心和物作为一致的、共同的东西表达出来?

      对这一根本问题,能不能以“大宇宙的秩序定律与生命之流动演进不相违背”(第196页)来解释呢?能不能以“艺术家禀赋的诗心,映射着天地的诗心”(第62页)来解释呢?显然不能。这里既不能以任何“人和物”在自然本性上的一致(把“人”物质化)来解释,也不能直接以二者在精神上的一致(把“物”精神化)来解释。如果认为物质的、宇宙的、自然的事物,真有所谓“诗心”、“精魂”或者说精神,那就把艺术推到神秘主义或泛神论一边去了。而如果说自然本无精神,其精神不过是艺术家的诗心加给自然事物的,那就是说艺术并不能反映自然的本质、真谛,甚至与自然莫不相干,这又如何谈得上“由美入真”?艺术本身又有什么深刻意义呢?从哲学的、科学的观点看,如果我们不能直接把物质精神化,那么,我们同样不能直接把精神物质化。但在艺术世界里,物即是心,心即是物,二者正是直接等同,共同表现出来的。宗白华指出了这种一致,应该说把握住了艺术的本质特征,但对美学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指出它何以能够一致、且必然要一致,只有这样,才能从理论上揭明艺术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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