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代徽商在海外的活动,国内以往的研究集中在明代中叶(特别是“海禁”和“倭寇”的问题上)。本世纪五十年代,日本学者藤井宏先生曾认为:明清时代徽商的海外贸易活动以王直的活动为其顶点,明末以后走向衰落,到清朝则主要倾其全力经营国内商业(注:《新安商人的研究》,原文载《东洋学报》第36卷一、二、三、四期,1953—1954年,傅衣凌、黄焕宗译,又载《徽商研究论文集》,《江淮论坛》编辑部编,安徽人民出版社1985年10月版,页190。)。1984年, 松浦章先生发表《清代徽州商人与海上贸易》一文,利用海事资料(主要是汪姓铜商的史料),首次揭示了清代徽商利用沿海来扩大其商业范围,并以巨额资本进行海外贸易的事实。这是专门研究清代中日贸易中徽州史迹的主要论文(注:原刊《史泉》第60号,1984年8月。赵中男译、 薛虹校,见刘淼辑译《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译文集》,黄山书社1987年版,页457—474。松浦章和其他学者涉及于此的论文,详下文各注。)。此外,管见所及,零星涉及于此的学者还有山胁悌二郎、刘序枫等人的论著。不过,从总体上看,清代徽商在海外活动的情形仍然不甚了了,尚有进一步探讨的余地。本文通过介绍两份徽商史料——《唐土门簿》和《海洋来往活套》,收集中日两国的随笔、笔记、碑刻、墓志、族谱和尺牍等资料,勾稽清代中日贸易中的徽商史迹,考察苏州、徽州与日本的经济、文化关系。最后指出:明清时代东南地区徽商的文化活动,带有强烈的商业动机,并不仅仅是一种附庸风雅的行为。重新透视这些活动,应当置诸整个东亚贸易的背景中去考察。 一、《唐土门簿》介绍 《唐土门簿》全文约八百余字,见于“内阁文库所藏史籍丛刊特刊”第三《视听草》(注:《视听草》系江户时代幕臣宫崎成身所编,汲古书院1984年11月版。)四集之三,页380—182。全文如下: 戊寅正月门簿 汪八老爷印 文琪申衙前 天后宫王法师邻 独慎西字号 郭大爷 印 龙图邻 置器店 吕相公 印 成蓬 申大老爷印 瑶 苏州府差贺 谷大爷 印 志斌麒麟巷 江大爷、叶大爷 印 启垣、裕祥 嘉利 金大爷 印 律和 汪大爷 本川 程大爷 君怀 徐大爷 德纯 孙大爷 云卿 蔡大爷 佩川 汪二少爷印 士镗申衙前 汪老爷 印 永增义慈巷 谷六爷 印 志敏麒麟巷 李太爷 印 景峄元和县差贺 程太爷 印 永圻长善浜 汪老爷 印 敬 木梳巷 邹师爷 印 本 六宅巷底丑衖 夏大爷 印 大梁洞泾桥内染坊 黄、李相公 印 永龙、秉智 邻 信茂布店 毛相公 印 士坤对邻置器店 江逢科相公 西邻银匠店 罗映浩相公 西邻 汪捷大爷邻 东阳 张运贤相公 后邻 许大摸、周鸿志相公 邻丰 吴在爷 印 锡禄源通 程七爷 印 振国猛将 江大少爷印 启堂黄家巷 潘继勋总管 寓打线巷聚星栈 陈国樑大爷 打线巷聚星栈主 程大爷 锡祚 乾裕 许大爷邦基 沈大相公印 广和南水衖口 周大爷 印 正楷 吴二太爷印 维枋张广桥 飞帖 郑相公 印 朝阳如意栈 汪十二老爷 印 文玢殳家墙门 陆大爷 印 芮 承志当东邻 汪大爷 印 炯 佳山塘新桥下塘外小桥大悲庵前 汪二老爷印 元炜六宅巷口 洪二少大爷 印 兆麟石塔头 顾大爷 印 兆熊 陈书竹、毛学仁、方良翰三位大爷万成药行 陶大爷 印 奕照 南濠谈家巷祗园庵西嘉利行 周大爷 印 克谦 殳家墙门口 何大爷 印 熠李继宗巷内徐墙衖 赵大爷 印 元湘 潮源糖行 杨四老爷印 思远 菊花亭 沈大爷 印 传玉 通义号 程大爷 印 守增 虎阜太子坞头 陆二爷 印 大琛 马路 颜大少爷印 崇耀 江村桥 沈绍文、袁荫椿、黄朝钟三位大爷 潘大爷 印 钫德利药行 张昌国、钟桂大爷 聚吉号 洪大少爷印 光麟 百花巷 钮大相公印 文桂 猛将衖底外小桥东 杨与仪大爷神仙庙西口杨万和毡店 周大爷 印 文璧 圆照衖 郑大爷 印 季堂 裕全栈 吴吉泰、管恒丰大爷 恒丰 袋店 赵大爷 印 承燕 南濠地水衖口 郑大爷 印 耕堂 兴化会馆 金六爷 印 溥葱菜河头 程大爷 印 澜 邱福林相公 叩贺 算盘巷 颜二爷 印 懋江村桥 孙五爷 印 大润 永兴衖 杨大爷 印 元培 施家浜源顺钱庄 盛大爷 印 应魁 潮盛糖栈 二、《唐土门簿》的初步考释 1、名称、年代及内容 (1)“唐土”是江户时代(1603—1867 )日本人对中国的习惯称呼,如《唐土名胜图会》、《唐土训蒙图汇》、《唐土行程记》和《唐土俗谣》等;而“门簿”,据清嘉道年间吴县人顾禄的描述是,“男女以次拜家长毕,主者率卑幼,出谒邻族戚友,或止遣子弟代贺,谓之‘拜年’。至有终岁不相接者,此时亦互相往拜于门。门首设籍,书姓氏,号为‘门簿’。”(注:《清嘉录》卷一“正月·拜年”条,“明清笔记丛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5月版,页5—6。 )这种正月于门首设“门簿”的做法,在东南一带极为普遍。如在杭州,清人舒绍言等所撰的《武林新年杂咏》一卷中,也有“门簿”一条谓:“贺客沓至,设门籍书姓名薄,签标曰‘留芳’,或曰‘题凤’。铺家设籍门外,以红笺束葱茎松段压之,取葱笼松茂之意云。”(注:《丛书集成续编》第155册“集部”,上海书店1994年6月版,页91。)显然,“门簿”也叫“门籍”,亦称“题名录”(注:仁和姚思璋《门簿》诗曰:“奔走真如织,涂东又抹西。金兰从簿点,凡鸟到门题。家有一编置,名应千佛齐。(原文小注:亦谓之题名录)还看飞帖在,彩笔未曾提。”(页115))。 该条之下收录有多首有关门簿的诗句(注:其中一首周心罗的《门簿诗》这样写道:“推排甲乙依新历,比例春秋仗小胥,点鬼不劳勤吐握,求郎何必尽迁除。”(页92))。清钱塘人吴存楷的《江乡节特诗》中,也有“门簿”之诗,其注曰:“设簿门外,来贺者书中其上,不入门,并不投剌,亦有用名纸者,多不亲至。”(注:《丛书集成续编》第52册,页805。)这是江南的情形。又如在江北, 真州(即今江苏仪征)一带,也有设门簿的做法:“主人高第纵深闳,讵比慈恩寺里行。底事薰风吹若醉,认来塔下自题名。”(注:[清]惕斋主人《真州竹枝词》,引自雷梦水等编《中华竹枝词》第二册,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年12月版,页1382。)不仅南方如此,北方亦有类似的习俗。清人李静山的《增补都门杂咏·风俗门》中,有一首拜年诗这样写道(注:引自雷梦水等编:《中华竹枝词》第一册,页225。 ):“家家名柬贺新年,门簿书来住址全。惟有工商尤简便,全从门隙递红笺。”上述《唐土门簿》中的吴二太爷之后,写有“飞帖”的字样。据《清嘉录》曰:“有遣仆投红单剌至戚若友家者,多不亲往;答拜者,亦如之,谓之‘飞帖’。”(注:《清嘉录》卷一,页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