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类社会进入资本主义阶段,资本猛然席卷了全球:一方面,带来了生产力极大发展,人类文明成果不断涌现;另一方面,消费主义作为人类文明的“异类”使得人类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当代资本主义频发并日益加剧的经济危机、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促使人们对既有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进行反思,如何克服消费主义的弊病、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促进人们美好生活的实现,是摆在人类面前的重大现实问题。 一、消费主义泛滥与美好生活的消解 消费主义是一种感性化的意识形态,其实质为“资本逻辑刻意制造出来的服务于资本逻辑的附属性意识”①。消费主义蕴含着资本逐利本性所驱动的对物的贪婪攫取,并在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全球扩张中泛滥。美好生活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所要求的生存状态,不仅包含着更高的物质生活需要,也包含着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美好生态环境等需要。消费主义夸大消费的功能,鼓吹符号价值,导致民众追捧奢侈品,忽视人的主体性,推崇享乐主义,这些都与美好生活的需要背道而驰。消费主义不仅制约生产力的发展,加速社会贫富分化,破坏美好生态环境建设,而且造成人生意义的扭曲和社会发展的物化,引发人的价值危机,从更深层次上瓦解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能力与动力。 1.虚假的需要:欲求与需要的错置 消费主义是资本逻辑在现实物质生产和消费领域的异化产物。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消费成为衡量个人生存价值的唯一尺度,将商品符号作为个体身份象征和生存意义的坐标系并表现为非理性消费的狂热,人的需要在消费主义中幻化为欲求和占有。进入20世纪以来,科学技术的飞跃式发展推动生产力水平迅猛提高,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步入产能过剩时代,但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并未解决,周期性经济危机依然频发。资本家纷纷将注意力从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领域。他们为刺激人们的消费需求,实现商品至关重要的最后一跃,利用现代传媒工具,鼓吹“符号至上”的消费理念。人们开始对物进行疯狂的占有和肆无忌惮的消费,“从‘节欲’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昂首阔步’走向‘消费社会’”②,生产和消费的真实目的已被人们遗忘殆尽,虚假的心理满足代替了真实的需要,“无节制的挥霍浪费和放纵无度的非生产性消费”③,最终导致了异化从物转向了人自身。消费不再是为获取商品的使用价值,转而成为满足占有物品符号和炫耀社会地位的欲望的手段。快乐的来源甚至异化成消费行为本身,而不是需要的真正满足。 消费主义忽视商品的使用价值,鼓吹符号价值,催生大量虚假消费欲望,扭曲商品满足人真实需要的目的。在此过程中,生产与消费脱节,消费固化为资本增殖和扩张的手段,对社会再生产的推动作用大幅减弱。消费主义无助于生产要素的优化配置,更破坏了生产与消费相辅相成的高度统一关系。在消费社会,消费从社会再生产的最终环节被推到经济领域王者的地位,这实际上否认了生产与消费的直接同一性,割裂了生产与消费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马克思早已明确指出:“生产生产着消费”④。生产是“实际起点”,创造消费。消费是终点,反过来促进社会再生产。消费主义主张的“消费引领生产”夸大了消费对于生产的作用,表现出忽视生产对消费的支配性作用的倾向。 2.商品与符号的拜物教:人的主体性的消解 马克思认为,现代社会使人们从“人的依赖关系”中解放出来,形成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在这一社会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⑤。同时,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对商品和货币的物性依赖,也导致了商品和货币“拜物教”,侵蚀着人的独立性和主体性。在此基础上,让·鲍德里亚将消费社会的症候诊断为一种“符号消费”,批判了资本主义消费社会中的符号拜物教。所谓符号消费,即在消费过程中,除了产品本身,消费者还对产品所象征的美感、档次等符号化的“意义”或“内涵”进行消费。 消费主义促使人的“物驭性”压倒了人的“主体性”。在消费主义思想场域中,个人消费成为主体解放的手段,消费成为人们生活的创造者与宰制者。显然,消费主义将“人的独立性”牢牢绑定于“物的依赖性”,看似自由的消费行为实则是“商品-货币-资本”构筑的符号体系的外在表现。消费主义消解了人的主体性,将无休止消费视为人存在的价值,将物的占有量和消费量作为人的首要追求,消费本身成为目的,造成了消费品和人的异化。一般而言,人们购置物品用于消费,是在于物品的使用价值能满足人们的生理或社会需求。而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物的占有成为身份象征、阶层标识。部分人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其内在主体性和独立性日渐消失,异化成了物品的奴隶。 在消费主义思潮中,商品与符号的消费被奉为圭臬,人的主体性也在商品拜物教中消解,这掩盖了资本主义的矛盾和危机。不幸的是,资本逻辑控制下的人们对这样的危机浑然不觉,依然在进行着无度的消费和无休的生产,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危机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危机一触即发。“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终原因,总是群众的贫穷和他们的消费受到限制,而与此相对比的是,资本主义生产竭力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的消费能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⑥资本主义日益扩大的工业化大生产带来了产品和商品的极大丰富,资本主义社会也因此进入了物品的“丰裕社会”,但这样的“丰裕社会”并没有给广大工人和普通民众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变化,生产生活体验的枯燥性和单调性问题依然十分突出。消费也因此成为人们回避根本问题、逃避现实矛盾的重要手段,无视商品的使用价值和自己的真正需要、单纯地通过占有商品和消耗商品来证明自身存在的异化消费也成为“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⑦。与此同时,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缓解“大量生产—大量积压—大量浪费”的生产性危机,维护资本主义存在的合法性,不断加强消费主义的宣传,“通过多种手段刺激与操纵民众的消费,诱使人们把消费的满足当作人的本质需要的满足,以此促进资本主义的生产随着消费需求的增长而不断扩张”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