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9324/j.cnki.zgwypl.2022.02.014
何谓“元宇宙”?简单说,就是通过人体感知技术和数字互联网的结合,让人们以身心融入的方式,沉浸在虚拟现实情境中的一种数字化空间。AR、VR和MR设备的日渐低廉和简便,让越来越多的人可以使用这种技术聚在一起游戏、社交和交易,于是,形成了相对稳定的虚拟现实生活空间。我们不妨借助《清明上河图》来想象这样一种画面:戴上虚拟设备(或者进入虚拟感知房间),我们立刻进入了宋代市谣声围抱的开封街头;你决定选择一件将军的服装,于是找到一家店铺购买;这件虚拟衣服,需要你通过支付宝付费并提出细节要求,由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工作室接单,经过设计,最终制作完成;你又看中了一块闲置的土地,发现此土地属于腾讯公司,于是你通过QQ币购得——现实中付费15元;这时你决定在这里建设一家剧场,将你的个人云数据与某个你喜欢的明星融合,制作曹禺《雷雨》的演出活动;于是,你向另一家公司购买了北京人艺系列虚拟角色,支付了相应的版税后,你开始了自己的演出;每天夜幕降临,会有其他人购票进入你制作的剧场观看你个人版的《雷雨》——也许你安排了四凤最终嫁给了周冲,也许你让繁漪走出了家门,成为一名职业女性……无论如何,在《清明上河图》的一个外观宛如茶楼的空间中,你有了自己的另外一种人生:职业话剧导演、制作人、演员兼策划。 不难发现,未来“元宇宙”在艺术活动的领域有可能创生截然不同的美学景观:以前是接受者外在地观看或阅读艺术作品,现在是每个人都以身心沉浸的方式进入艺术活动之中;以前是艺术家执行自己的美学意志,现在是接受者行使自己的美学权力;以前是作品作用于人的视听器官,现在是感知技术令一个人的身体完全沉浸在艺术作品之中,乃至于不通过视知觉也可以看到、不经由耳朵也可以听见——感知技术直接作用于大脑神经;以前的艺术文本鼓励接受者忘记身体,保持观察的视角,现在则要求每个人放弃观察视角——如绘画中的散点透视,整个身心融入虚拟景观中;以前,艺术依靠媒介作用于人,现在则令“媒介消失”,让感知直接与感知“对象”(数字情景)融合……在这里,玛格丽特·威特海姆(Margaret Wertheim)所说的中世纪艺术家的“灵魂的内眼”(the inner eye of the soul)逐渐消解,“身体的物理眼”(the physical eye of the body)成为核心。① 事实上,元宇宙会给艺术创造出截然不同的意义。波尔特(Jay David Bolter)提到,虚拟现实使用的是感知媒介而非符号媒介②,所以,“感知逻辑”而不是“观照逻辑”才是元宇宙叙事的核心。元宇宙追求身体的沉浸,但是,这种沉浸不是消极的、被动的,而是积极的,是需要参与者积极参与文本并进行“严格想象”的。在这里,场景(setting)、情节(plot)、角色(characters)才是关键,叙事者消失,故事永远没有结局,也不需要结局。③ 显然,“元宇宙”可以颠倒艺术和人的传统关系,彻底改造艺术活动的旧的规则、形态、理论和评价方式。更有意思的是,元宇宙允许任何人——当然需要一定的经济条件和技术能力——在其中建立自己的(虚拟)人生,所以,“宏大故事”的时代将会逐渐终结,而“小故事”时代将会开启。元宇宙将会是各种人、各种欲望和各种故事自然交织形成的“虚拟现实叙事空间”。艺术不再是传统的“树状结构”,即任何故事都是存在主线和分支的,而是德勒兹所说的“织物结构”:万千意义交织,铺成元宇宙的地面。 那么,元宇宙的发展,会给当前的艺术带来哪些可见的新变呢? 第一,“平行现实”型艺术的出现。 元宇宙这个概念出现在1992年美国作家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小说《雪崩》中。作者想象了这样一种情形:电脑通过激光识别人的大脑,从而构建或说是呈现出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真实世界,也就是元宇宙。④小说描绘主人公阿弘进入自己建立起来的街区:“那是超元域的百老汇,超元域的香榭丽舍大道。它是一条灯火辉煌的主干道,反射在阿弘的目镜中,能够被眼睛看到,能够被缩小、被倒转。它并不真正存在;但此时,那里正有数百万人在街上往来穿行……和现实世界中的任何地方一样,大街也需要开发建设。在这里,开发者可以构建自己的小街巷,依附于主干道。他们还可以修造楼宇、公园、标志牌,以及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东西,比如高悬在半空的巨型灯光展示,无视三维时空法则的特殊街区,还有一片片自由格斗地带,人们可以在那里互相猎杀。”⑤斯蒂芬森这一开创性的想象,形成了有趣的平行世界故事的起点。 当前,诸如《盗梦空间》(克里斯托弗·诺兰,2010)或者《头号玩家》(史蒂文·斯皮尔伯格,2018)都展示了平行宇宙故事的魅力,但是,这些平行世界的故事都是作家臆造的;未来,元宇宙的开发和使用——尽管可能还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会创造出各种意想不到的真正的平行世界的故事:元宇宙婚姻、死亡、重生、穿越、权力争夺与阴谋背叛……元宇宙的虚拟现实允许人们把单一的人生变成多次使用的故事,这不再是通过个人臆想实现的故事,而是真实的人类在虚拟现实空间里通过“遭遇”实现的故事——它只有情节,没有结构;只有故事,没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