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类从制造出第一把劳动工具起,就使自己和自然界统一起来。人类利用劳动工具作用于自然界的劳动,就是人类的物质资料的生产(包括生产资料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的生产),即物质生产实践。人类就生存和活动于以物质生产实践为基础的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统一之中。 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是维系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最基本的社会实践活动。在物质生产实践过程中,人类在劳动对象身上打上人的生产实践的印记,使之原有自然形态和属性得到改造,从而成为“人化的自然”或“自然的人化”,这就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过程。因此,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从一开始就既是满足人类自身生存需要的活动,又同时是一种创造性的、支配和改造自然、从而从自然界中获得自由的活动。正因为如此,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就必然地要超越自身肉体生存需要的满足,成为人的自主自觉自由的活动,成为使人的自由才能和潜能得以自由发挥和发展的基础。人类物质生产实践的这种本质特征,就决定了“人既是自然存在物,同时又是自由的自然存在物”[①a]。因此,自由既是人类对于必然的一种认识、战胜和超越,更是人类自身的一种本质规定。所谓人的本质力量,就是人的自由本质,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就是人的自由本质的展开。自由,才是人区别于物的根本标志和本质特征,是人的本体的最高本质。但是,人的自由本质正是人类物质生产实践的产物,人的自由本质也正是在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中得以展开的。 人的自由本质是一个逐步提高和展开的过程。人的自由本质的提高和展开,始终离不开物质生产水平的提高,也就是说始终离不开人类生产实践水平的提高。在人类的远古社会,由于人类生产实践活动范围的狭小和生产力水平的低下,处于童年的人类的自由程度也是低下的。因此,人类一方面意识到自身的自由,并通过物质生产实践活动去不断地提高和展开这种自由;一方面又意识到人的这种自由时时处处受到客观条件(包括自然的、社会的,必然的、偶然的)限制。但是,作为自由的存在物,作为人的本质规定,人的自由本质是不可能被束缚的;一旦受到束缚,人们就要求挣脱。当人们在物质生产中实现不了这种挣脱,就必然地要到物质生产之外去寻找“渲泄”和“释放”自由的新领域、新对象,以使在物质生产中受到限制的人的自由本质,在新的领域里和对象身上得到补偿和满足。原始人类这种要求补偿和满足人在从事物质资料生产中受到限制的自由本质的愿望,就成为人类文学起源的最初动机和内在动力。文学正是以其可以提供和达到人类的这种补偿和满足的特殊本质和存在方式,而成为人类提高和展开自身的自由本质(即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新对象,文学活动也就作为人类精神资料生产的主要活动,成为人类提高和展开自身的自由本质的新领域。 二 人类的文学活动,最早发轫于远古的神话传说。 神话传说远古在氏族社会里就产生了,比其它文学样式都早。我国古代《吕氏春秋·古乐》中记载了这样一篇相传产生于原始社会的作品。“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逐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地,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除了说明原始社会歌舞的产生和人的物质资料生产活动密切相关外,也说明这些记载都是根据古老的神话传说,神话传说早于歌乐而产生。“载民”这一阕似乎是歌咏祖先的由来,“玄鸟”也当是根据一种传说。[①b] 远古的人类,制造和使用劳动工具,作用于自然界,获取衣、食、住、行的基本条件,使人类得以繁衍、生息,从而使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都得以提高。但是,处于童年时代的人类,由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和生产实践活动范围的狭小,在自然面前人的自由常常受到限制。接踵而来的、难以抵御的旱灾、风灾、火灾、虫灾、地震……,经常打破人们正常的生产和生活,使人们在自然力面前显得无能为力。这就迫使人类在向自然界抗争的同时,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愿望,运用幻想,对自然现象做出自己的积极的解释和抗争。 就人的自由本质来说,神话决不是人类对自然界消极逃避的产物,而是人的自由本质的对象化、外在化。人类在自己创造的神话世界中,积极外射自己的本质力量和自由意志,在自己创造的想象的对象即神话世界里,进行着同在现实中一样的顽强的抗争和不屈不挠的进取。在中国的远古神话中,那“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女娲,“与日逐走”的夸父,“衔西山之石木,以堙于东海”的精卫,“上射十日”而下擒六害的后羿,“布土以立九州”的大禹……无不表现了先民们在蛮荒时代对自然界的抗争,是人的自由本质在神话世界中形象化的提高和展开。这种“英雄神的故事”在中国远古神话中居多,正说明了“神话的产生主要地不是出于对自然的恐惧,而是出于人类对于征服自然的要求和渴望”[②b]出于人类对于外在自由的追求和自身自由本质的占有。人类按照自己征服自然、改造自然、支配自然的愿望,建造了新的现实即想象的、幻想的神话世界,并在这新的现实身上对象化自己的自由本质,使人类在现实中暂时无法解释和抗御的自然现象,在自己创造的神话世界中得到了“解释”和“抗御”,这就使人的自由本质得以提高和扩展。神话的这种神奇的力量和作用,给了人类以极大的心理安定和精神满足,而且人类在神话的想象世界中对自然界的“抗争”,从来都是和在现实世界中对自然界的抗争联在一起的,因此,人类创造了神话,这种神话又反过来激励他们继续抗争和进取,将神话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