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亚历山大维奇·别尔嘉耶夫(Н.A.Бeрдяeв,1874-1948)是俄罗斯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思想家之一,同样也是对中国学界影响较深的西方哲学家之一。2014年3月18日正逢别尔嘉耶夫诞辰140周年,俄罗斯科学院召开了“人格·创造·俄罗斯——别尔嘉耶夫的哲学遗产”国际研讨会,22名专家学者就别尔嘉耶夫宗教哲学、历史哲学、人类学、文化、俄罗斯民族性等方面展开发言,笔者与来自多个国家的100多名学者参加了会议与对话。俄罗斯科学院哲学院院长古谢诺夫(A.Γусeйнов)在会上说:“别尔嘉耶夫作为政论哲学家,从某种意义上说,俄罗斯命运的精神基础是他原创的命题。他是一个集西方知识分子生活为一身,但依然保持俄罗斯民族传统的哲学家。”可见,别尔嘉耶夫作为20世纪俄罗斯最引以为傲的哲学家之一,今天依然被奉在俄罗斯哲学界的神坛上。 在这种对别尔嘉耶夫思想开展全面解读的背景下,别尔嘉耶夫在美学、艺术评论方面的思想却较少被关注到,并不是因为他在美学、文艺评论方面的文章少,而是因为有关美学的文章分布在他的诸多著作中,较为分散,难以分拣,其次他的美学观和神学观、历史观、文学观、社会观紧紧相连,相互环扣,相偎相依。多年从事俄罗斯美学研究的俄罗斯科学院贝奇科夫(В.В.Бычков)教授说:“虽然他没有写美学专著,其早期的《创造的意义》如果不能算专著的话,其实他的所有内容都涉及美学,他的很多附录都涉及到美学领域,而他对法术理解的基础组成之后的对世界和人的审美原则。”①我们不能忽视,别尔嘉耶夫十分重视艺术创造,他融合自己对宗教、政治、历史等多方面的观念,可以说,他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创造论。作为思想家谈美学问题,别尔嘉耶夫的艺术创造论是一种源于神秘主义宗教哲学而走向人类学的大美学。 一、艺术创造论由何而来? 在别尔嘉耶夫思想中,“创造”的概念举足轻重,它来自别尔嘉耶夫对神学的思考。在基督教中,一般多提及拯救的概念,但创造的概念很少被提及。别尔嘉耶夫认为,拯救是被动的,创造是主动的,与其等待被动的拯救,不如主动的创造。别尔嘉耶夫强调创造概念的提出并不是哲学思考的结果,而是内在的体验,内在的领悟,内化的结果。他认为创造不仅仅是艺术与文化意义上的,也是人类学意义上的,是人与上帝关系的一种桥梁。 根据别尔嘉耶夫对创造的理解,可以把创造分为三个层次:第一,是关于神的创造,神从虚无中创造一切,包括人。第二,是关于人的创造,“在人的创造行为里有新的、未曾存在过的东西加入,这个新东西不包含在给定的世界里,不在它的组成里,而是来自于自由,不是来自于黑暗的自由,而是来自于光明的自由。”②人只有进行创造活动才有意义,上帝因人有创造行为才没有白白创造人。第三,关于人精神的创造,包括艺术、文化、科学等方面的创造,“我以‘创造’来对抗‘存在’。‘创造’不是‘生活’,创造是突破和飞升,它超越于生活之上,向往着界域、囿限以外的地方,向往着超验的事物。”③这种创造要求和心灵直接相关,精神上的创造可以体验超验,跨越物质。超验是人们可以通过直觉,而非五官,领悟内心世界,甚至可以接受到神的旨意。 别尔嘉耶夫深受德国神秘主义、德国唯心主义、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尤其受德国哲学家雅各布·波墨的影响较深。“波墨的有神论是神秘主义的,因为他认为,只有通过人同上帝的亲自接触,才可能认识上帝。”④显然,别尔嘉耶夫继承了波墨的理论,“创造”的理念就是建立在人可以和上帝接触的基础上,人通过积极创造与神相通。同时,别尔嘉耶夫强调“直觉”的力量,这和超验主义的核心不谋而合,超验主义正是强调人能超越感觉和理性而直接认识真理。“如果说他在宗教思想上不具有东正教的代表性,那么,他的哲学思考的情绪化和直觉性,则具有很大程度的俄罗斯特点。他说:‘我的思维是直觉性的和格言式的。我不能清楚地证明和发展任何东西。’他的著作笼罩着完整直觉之光。”⑤ 直觉的神通力量给别尔嘉耶夫的艺术创造论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到底怎样通过特别意义的“创造”产生艺术呢?他认为创造可以通过法术获得。什么是法术(Theurgy)?法术是一种超常的实践,源于新柏拉图主义。古代异教徒的祭祀通过行动对神、天使、恶魔的祭祀来获得帮助,获得知识或物质回报。这种神秘的法术从何而来呢?通过不同的法术仪式和祈祷方式得以实现。它一般特点是可以找到直接的幻觉、内心的本质。中世纪时期法术开始向神秘基督教发展。别尔嘉耶夫认为上帝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人们对创造寄予的希望就是对艺术寄予的希望。艺术家们都是创造者,艺术创作的实质是摆脱个人和生活的重负,获得精神的解放。这个创造的前提就是自由,而这种自由是虚无、深渊,创造应该从自由中寻求灵感和力量。根植于自由之上的创造活动,也同样带来自由,带来释放。艺术家在创造过程中体验自由,创造出更自由的艺术。 中世纪时人们用神秘主义逃避现实、用非理性冥想接近上帝,一千多年后,虽然别尔嘉耶夫对神秘主义依然有继承,认为有一些不能阐释原因的方式能直接接触上帝,但我们发现别尔嘉耶夫的艺术创造论早已超越了古老神秘主义的维度。因为他所讲的创造,不仅仅是方法,更是目的,即艺术创造的结果能摆脱生活对人的奴役,获取自由,和中世纪束缚情感、恪守规则的艺术完全相悖。如果把别尔嘉耶夫的艺术创造论单纯理解成宗教艺术范畴,那就错了。“艺术创造不可能也不应该是宗教的或有意发展成宗教。复辟中世纪意义上的宗教艺术的企图是没有结果的徒劳。”⑥可以说,神秘主义对别尔嘉耶夫的艺术创造论来说是一种思想来源,是神人性的基础,但他更重视人的创造,论说对艺术创造有很大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