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8-0460(2013)03-0067-09 在约翰·费斯克等人看来,表征(representation)指“制造符号以代表其意义的过程与产物”。[1]在表征系统中,语言的表征和图像的表征对意义生产都具有重要的作用,正如斯图尔特·霍尔所说的:“表征是某一文化的众成员间意义产生和交换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它的确包括语言的、各种记号的及代表和表述事物的诸形象的使用。”[2]随着传媒时代的到来,人类进入以电子媒介和数字媒介为主导的全媒体时期,图像改变了语言独领风骚的地位,与语言势均力敌,呈现出不同于语言的表征特点。视觉文化在满足人们观看欲望的同时,视觉表征的危机也显出端倪。如何解决这一危机?受到“威胁”的语言符号,是否需要倾心视觉化?在此种情形下,“语—图”表征的比较研究更能激起学界的兴趣。 一、符号能指:淡化与膨胀 任何符号都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无论是语言符号,还是图像符号。其中,“能指也是一个关系项,它同所指密不可分,能指是中介物,它具有物质性,它的内质永远是质料性的。”[3]虽然能指是物质性的,但是这种物质性在语言符号与图像符号上有所区别。语言符号能指的物质性,原本是声音所致,但“在口头语言向文字转化的过程中,由于信息形态的变化,一些信息的成分被过滤了”,[4]比如说话人的语气、节奏、语调、音高等听觉因素。正因为如此,索绪尔才说:“语言的本质跟语言符号的声音性质没有什么关系。”[5]语言中声音信息的减少,它的好处是凸显了语言的一般性或普遍性,不足之处是丧失语言媒介的感性特征,这点从现代诗歌写作对音乐美的呼声中可见一斑。在向文字转变的过程中,语言能指的物质性,还与书写的媒介(墨)有联系,但这些物质性对语言的理解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正如艾伦·戈德曼所说的,“我们并不是通过墨迹来推断词的意义。”[6] 语言能指的物质性减少,形成了语言的概括性特点。“语言的‘万能’能力正归功于其抽象能力,抽象是语言的力量所在。而这也是语言的弱点所在,这种抽象能力阻碍语言以准确的方式表现某些现实,例如空间及时间的直观性。”[7]去掉时间和空间中的具体性东西,上升到一般层面,语言自然就具有概括性。语言虽然是概括性的,但却又能“开启”丰富的境域。在海德格尔看来,语言的使用是为了开启“境域”的需要:“语言本身在根本意义上是诗。……诗的本性是真理的创构。……创构即是溢流和馈赠。……此真性的和诗构的投射是对那样一个境域的开启,缘在作为历史的(存在)就被投入其中。”[8]这种开启,还需要靠读者的想象力参与来完成,不同于图像艺术的直接呈现。在语言所塑造的指称世界中,“意义并不内在于事物中。它是被构造的,被产生的”,[9]也就是上面所说的对境域开启。 语言能指摆脱了物质性的依赖,还与能指在语言艺术中的地位有关。能指的存在更多的是为了所指,孔子认为:“辞达而已矣。”如果意义表达了,就不必在语言能指上做过多的文章。但孔子又说:“言而无文,行而不远”,指出了修辞的重要性,这是否有矛盾?再看孔子说这句话的前几句:“《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原来这里的“文”是为了“言”更完备,以表达“志”的需要。如果语言修辞脱离了“意义”,缺少意义的语言美就变得无足轻重,成为艺术表现的累赘,南朝浮靡诗风、当代网络文学的“注水”现象就是反面的例子。 为了凸显意义,语言符号运用的最高境界是用最小量的能指来表达尽可能多的意味,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说:“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言语是有限的,为什么却能表现无限的意蕴呢?原因有三,其一是象征、隐喻等手法运用,使得“意”在“言外”成为可能。其二是语言的使用是结合作者自身的体验,“我的言语是‘活的’,因为看来它们没有离开我:它们没有在我之外、在我的气息之外落下可见的远离之中,它们不间断地归属于我,并且无条件地归我所支配。”[10]这种主体的情感色彩与语言联系在一起,自然就融入到艺术当中。其三是语言带有丰富的文化信息,米歇尔说:“词语则是图像的‘另类’,是人为的,是人类按照自己的意愿武断地生产的,这种生产通过把非自然的元素引进世界——如时间、意识、历史,并通过利用符号居中的疏远性干涉——而中断了自然存在性。”①语言的约定俗成性与言语个性是相辅相成的,是文化传统与现实当下的有机交融,诚如利奥塔所言:“话语是有厚度的。”[11] 而现代图像能指对物质性的依赖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特别是影视创作,它必须借助演员的身体和逼真的场景,能指的物质性或虚拟物质性越丰富就越受欢迎。在前视觉时代,文字对视觉压制的现象长期存在,“视觉能力和视觉记忆退化,正是文字长期垄断人类心智活动主要空间带来的副作用之一。”[12]这种压制,导致了图像能指所需要的身体表现能力萎缩,如巴拉兹所说:“艺术家能够通过手势或表情等外形动作来朴实地表现人的心灵。但是,自从印刷术发展成为人们在更遥远的距离外交思想的主要工具以后,人的心灵便更集中地表现为文字,因而就不必再利用身体器官这一更精巧的表现工具。由于这个原因,我们的身体就愈来愈没有表情,愈来愈空虚,日久不用,机能便退化了。”[13]不过,一旦条件成熟,这种压制后的视觉释放更为强烈,所以当代社会对视觉的需求是必然,视觉文化的到来有一定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