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9142(2012)02-0097-07 一种看法认为,在马克思主义文论中根本不存在“情感与公正”的批判维度。因为找不到文本的直接出处,所以认定其是子虚乌有。另一种看法认为,即使存在这个批判维度,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或文论也涉及到了“情感或公正”的问题,何以说明它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呢?这两种看法,激发了笔者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探讨。很明显,第一种看法是“考据学派”方法论的反映,当然学术需要仔细考据,但考据方法用过了头,走上了“唯考据论”的绝路,以琐碎性的历史材料事实来抹杀整体性的思想真理,不能不说是形而上学的悲剧。唯物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它既用全面、联系和发展的观点看世界,又充满了对社会批判的革命意识,无论从方法论还是从实践论来说,第一种看法都站不住脚。第二种看法似乎要比第一种的更具客观性和包容性,但实质上是第一种看法的翻版和诡辩。他们将“情感或公正”范畴视作人类社会永恒不变的主题,割裂它们之间的联系,否认它们在社会历史中的具体发展,特别是没有领会马克思主义对社会历史的批判意识和革命精神,更无从以此视角来关注当下社会现实问题。他们实际上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缺乏社会历史的批判意识,因而是不可靠的。 马克思主义文论虽然不是直接的社会批判理论,也不是纯粹的政治批判实践,但蕴涵其中的批判意义却是它的勃发生命和可贵精神。如何通过文艺审美批评来履行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政治批判的职责,激发其所倡导的“武器的批判”的功能,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工作者及广大社会科学理论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和价值诉求。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批判之维可从“情感与公正”这一主题做出积极探求和自觉实践。情感,从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批判对象来说是审美情感,是对自由、幸福和快乐的精神追求,与世俗、功利和短浅的情感构成尖锐的冲突。在阶级社会中马克思主义的情感倾向于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从终极目标来说是从根本上关注整个人类社会的全面发展和自由幸福。公正,从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批判目的来说是社会的公正,包含了平等、正义和公允等道德命题和价值观念,与不平等、不正义和不公允的腐败丑恶现象形成鲜明对峙。通过审美艺术实践,马克思主义文论要探求从审美情感和艺术熏陶的心理层面去拓展和支撑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 情感为何物?马克思认为人“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情感、激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1](p.169)这个对象,可理解为“自然的人化”或“人化的自然”,即人在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伟大历程中,将人的一切创造成就印验和确证在物品、产品或作品等上,最充分地体现有别于动物而为人所独有的自觉、自主和自由的创造力量。人是如何实现自己的自觉、自主和自由的创造力量?马克思认为,“正像一切自然物必须产生一样,人也有自己的产生活动即历史,但历史是在人的意识中反映出来的,因而它作为产生活动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产生活动。”[1](p.169)正因为人是在历史中扬弃自己,所以人对待自己的情感也是辩证地否定,即肯定自身的本质力量,再否定自身所异化出的非本质力量,最后在新的起点或更高的层次上再肯定人的本质力量。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主义所认定的人的本质,并不是人的自然本质或生物本质,而恰巧是人的社会本质。诚如马克思所言,“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p.56)据此,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情感是与人的社会本质相联系的,人的情感从本质上来讲绝不是单个人的事,而是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情感,并不是孤立的个人事件,而是涉及到社会伦理和社会规则,因而与公正有着必然联系。 马克思主义文论如何使人的情感更具情理性?只有情,而无理,那是偏颇之情;只有理,而无情,那是寡情;只有微弱的情或理,那是薄情少理,这些都为马克思主义所鄙视和批判。就文学艺术家而言,情感是他们创作的强大驱动力。他们如何对待情感,决定着他们的艺术作品的成败,恩格斯称赞巴尔扎克创作所表现出的“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便是铁证。“巴尔扎克就不得不违反自己的阶级同情和政治偏见;他看到了他心爱的贵族们灭亡的必然性,从而把他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他在当时唯一能找到未来的真正的人的地方看到了这样的人,——这一切我认为是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之一,是老巴尔扎克最重大的特点之一。”[3](p.684)可见,真正伟大的艺术家能自觉地克服个人和阶级的狭隘情感,从文艺审美上对现实社会和历史局限进行积极而主动的超越,作为一个有审美艺术品位的人,都应是向这样的目标看齐。因而,马克思主义文论中所倡导的审美情感,核心是对社会存在和社会关系的正确判断。具体而言,当个人情感与阶级情感、民族情感和世界人类情感相比较时,马克思主义无疑是将个人情感置于低下位置。难道马克思主义不是将阶级情感特别是对无产阶级的情感置于个人情感之上吗?“工人阶级的广大群众到处都在深深地下降,下降的程度至少同那些站在他们头上的阶级沿着社会阶梯上升的程度一样。……这在欧洲一切国家里,现在对于每一个没有偏见的人都已成了十分明显的真理,只有那些一心想使别人沉湎于痴人乐园的人才会否认这一点。”[4](p.603)马克思主义者之所以能克服偏见,是因为他们对无产阶级深切同情。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自己祖国的民族感情是深厚的,常以犀利的批判来表达他们内在的民族之情。“在德国,不摧毁一切奴役制,任何一种奴役制都不能被摧毁。彻底的德国不从根本上进行革命,就不可能完成革命。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2](p.16)可见,马克思主义认定的阶级情感和民族情感是统一的,推而广之,它们又与马克思主义的世界人类情感相统一。例如巴黎工人起义和建立公社的进程,充分体现了阶级情感、民族情感和国际人类情感的一致性。“巴黎响亮地宣布了它的国际倾向——因为生产者的事业到处是一样的,他们的敌人不论属于何国籍(不论穿着什么样的民族服装)也到处是一样的——它把允许外国人加入公社当作一条原则加以宣布,……当资产阶级沙文主义者已肢解了法国并在外国侵略者的指令下行事的时候,巴黎的工人却通过打击本国的阶级统治者而打败了外敌;通过取得世界各国工人之先锋的地位而消除了国界!”[5](p.110)据此,将马克思主义关于情感的理论观点统摄到马克思主义文论中既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更是合理的,就如同巴尔扎克式的“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所证明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