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4937(2011)03-0072-05 文学理想缺失的时代 一个时期以来,各种“终结论”盛行,“艺术的终结”、“文学的终结”、“美学的终结”、“人的终结”、“意识形态的终结”、“历史的终结”等等,甚嚣尘上,如果人不存在了,文学终结了,还有文学理想可谈吗?这是一个理想缺失的时代。英国左派理论家伊格尔顿更是在《理论之后》宣布“理论的终结”,意在警醒人们要对后现代理论的局限性有所反思,风靡一时全球理论旅行的“文化理论”不能终结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也就是说,在多元文化景观中,现代性的诉求依旧有效,崇高、理想、审美依然是当下生活要切近的语汇,“宏大叙事”在后现代景观中依然存在,这不仅显现于北京奥运会的宏大场景,也显现于上海世博会的空间设计和对审美现代性的诉求。理想的缺失不意味着不需要理想,不意味着文学不再书写理想,恰是在缺失理想的消费时代,文学理想显得弥足珍贵。 如果文学消亡了,谈文学理想和审美表达还有意义吗?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是尴尬的。现在有学者开始谈论“后文学时代的来临”,未来的文学家靠电子书写、数字化操作生产文学。超级电脑的研发和广泛应用,人是否会变成傻瓜?书面文字和纸版印刷的消亡是否就是人类文化进步的表征?似乎每一次介质的更新都给既有的文学和文化存在以极大的冲击,都给人们带来恐慌和新鲜体验。对于这种技术进步带来的深刻变化,我们如何有效应对?只要人不消亡(非肉体上的),文学就不会死。但问题依旧存在,文字是单纯的介质吗?若是,图像不是更有视觉冲击、感官刺激和审美意味吗?那还何来恐慌?其实,我们看到网络电子视像在深刻地改写文学发展格局的同时,带来的不单是文学的分层、分化和文化化,人们感受到的是精神深度的平面化和文学理想的消逝。在视像流行的时代,另一股潜流在生长,那就是本真的文学的回归,分化给文学回归自身守护审美理想提供了机遇和空间,一种回归自身的张扬文学理想的文学正在生成。在大众文化的流行中,既播撒了文学理想和审美泛化的碎片,在娱乐化中慰藉身心疲惫的大众;同时,在小众的传播中依然守护着文学理想和审美意蕴,希冀着文学力量的生成,期望文学语言重新对图像发起冲击! 固然大师的时代一去难返,文学作为聚焦社会中心的时刻也成为历史记忆,但文学在卸掉试图干预社会现实而奔走呼号的外在重负时,也放逐了理想,这才有近年来不断关于“当代文学价值”的论争。我们不回避文学在回归自身的文字叙述技巧上的愈益成熟,但也深刻感受到文学在玩转花样翻新中的空洞沉沦。当下很多文学犹如韩少功先生在《小说选刊》2004年第一期中的不屑:第一,没有信息,或者说信息重复。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鸡零狗碎,家长里短,再加点男盗女娼,一百零一个贪官还是贪官,一百零一次调情还是调情,无非就是这些玩意儿。第二,信息低劣,信息毒化,可以说是“叙事的失禁”。很多小说成了精神上的随地大小便,成了恶俗思想和情绪的垃圾场。这不单是文学的现实,也是社会的一种普遍心态,而文学之为文学不是描摹生活的“原生态”,而是有所警醒和鞭策;不是与生活同流合污或“合谋”,以捞取一杯羹,而是以理想烛照现实的不足,给生活以温暖和亮色。文学的不作为和漠视这种心态蔓延,才是文学最大的危机。危而及之的是精神上的侏儒化和庸俗化,行为上的低俗化和恶俗化,道德上的乡愿化和无谓化,这不但是很多国人的精神现状,也是很多知识生产者、文化工作者的精神写照,普遍的冷漠和自我放逐严重侵蚀了社会主流价值的肌体,在集体的逃避和无力承担中使之变得千疮百孔,而无力烛照社会。思想的滑坡、浅薄和文艺审美表达能力的同步下滑,造成作品精神深度的缺失和粗鄙产品的流行,看似文化繁荣、景观炫目,实则经典阙如,精品如沙下之珠。 文学守护的价值一再退却,甚至到了无“线”可守的边缘。“理想主义”的一度盛行是否耗尽了当下的资源和动力,以至于人们耻于谈“理想”?还是我们得了矮化症或萎缩症而撑不起“理想”的骨架?哪里是文学理想远遁的足迹?失去了对未来的想象和文学的激情,文学将何以堪?海德格尔以思之强力洞察到,存在的被遗忘,理想的丧失,是时代精神的沉沦,是诸神不在的夜半的贫乏时代。当下流行的是功利主义,看重的是文学的产业化运作和市场效应,经济维度成了评价作品是否成功的有效尺度。文学批评也是顺着市场逻辑,变成快餐式的新闻媒体批评,一同随着文学沉沦。 这个时代凸显的是人的“肉身”狂欢,情色文学、玄幻小说、穿越、盗墓古装戏吸引眼球,低幼化阅读、浅阅读成为时尚,甚至是全媒体时代“数字身体”的喧嚣。理想生成的土壤正在沙化,理想的根荄正被置于荒凉的暗夜。这是把整个社会的文化品位和审美趣味往下坠,是无聊的噱头在招摇,人被降到“物”,或者动物性的本能层次,属人的品质、品格就越来越少。身体不仅成为“交换”的筹码和潜规则的“道具”,也成为对抗审美心理和衡量艺术的法器,这是文艺的悲哀,更是对民族未来的戕害!这与我们五千年悠久的历史不匹配,与在世界上的经济大国地位不匹配,与在社会上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初衷不匹配。 文学是民族良心的承载者,是民族文化理想的传播者,怎能缺失理想之维?文学要高扬理想就必须关注人生的价值、生活的意义,要有心灵的眷注,而不是身体的贪欢。遗憾的是,当下大多数文学作品在人性探寻上往往浅尝辄止,灵魂的刻画很肤浅。马克思曾指出人的感觉成为人的,而非止于本能层面的饮食男女——当下的某些文学恰恰追逐的是感官欲望的刺激,流行的是身体写作、私人写作、美女作家和口水诗、梨花体,渲染穿越和盗墓的玄幻文学,有着情色萌动的青春文学。嬉戏于人性的肤浅,缺失灵魂映照的深刻性,表征着当下的文学创作缺少走向经典化的冲动,固然有着各种奖的激励与鞭策。但真正能进入火热的生活、又能有所超越和有着人生价值祈向的人物形象,少之又少。注重人的感性不是引向“下半身写作”,去张扬人的感官欲望和趋向动物本能。被现实五彩缤纷之相迷失双眼的作家,对人的理解不是肤浅、片面化、抽象化、理论化,就是太近于写实而缺乏超越性和理想化,而难以企及时代精神。正是因为马克思注重人的感性活动,没有把人抽象化,他才在1859年给拉萨尔的信中提出“你就得更加莎士比亚化,而我认为,你的最大缺点就是席勒式地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这要求文学在贴近生活实际中展示出人性的丰富,刻画出人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