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童话能唤起人类深埋心底的一种渴望,这渴望是那样持久,流贯于整个生命的存在过程中,甚至在人类漫漫历史的长河里,这渴望也如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给人以无限的慰藉和灵魂的启迪——这就是童年精神。童年精神并非仅仅在儿童时期才能被生命体验,人成年之后,有时对童年精神的渴望尤为强烈,因为童年精神的那种单纯、真善、美丽的境界是一旦失去很难再重新体味的一种经验。渴望童年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美的渴望的具体表现,渴望童年也是一种美的存在形式。由此,我想童话这种文学样式应是充分体现人类的童年精神的最佳载体,童话的那种瑰丽美好的意境、单纯神秘的氛围、清丽深情的象征,把人类的童年精神能够充分地体现出来,能够体现人类童年精神的童话,也不应仅仅是为儿童而写,她应是整个人类“体味童年精神”的一种文本,在这里不管是儿童、少年、还是中年、老年都会被童话的魅力所吸引。譬如安徒生的童话之所以成为整个人类文化中的一笔宝贵财富,就是因为他的童话准确地把握住了人类童年精神中的单纯、美丽、善良等内容,而获得了其永恒的存在意义。由此,我觉得我们目前的童话创作应该从“为儿童写作”的圈子里走出来,不仅仅是为儿童写作,也应该为整个人类而写作,使童话成为儿童喜欢、成人也愿意看的作品,连接成人和儿童之间的重要桥梁就是人类永恒的童年精神。 童年精神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内容,我以为是美与善。美是人性美、情感美、意境美。善是包含于美之中的灵魂、思想,譬如正义、同情心、无私等等高贵的品质。童话应该把这种丰富的童年精神体现出来,而不应仅仅通过一些象征性的物象,传达一种训诫内容,(对于低幼童话似乎不应这样要求,因为低幼童话有教导儿童明白事理的职责)。你近几年所创作的童话,我觉得在这一问题上是有所追求的,你在试图突破传统童话创作的一些模式,在儿童与成人的联结点上寻找创作的灵感,不知你是否在创作过程中,对“童年精神”有什么新的思考?能否谈谈你的想法? 刘:我想你对童话的本源做了一个非常富有诗意的概括,你所归纳的人类童年精神在那些具有经典性的童话篇章里熠熠闪光,以至于形成一种模式。这当然是一种不坏的模式,从本质上讲,童话无疑是人类童年精神的天然载体,我们的童话作家们不断地创造出许多美丽、纯净的东西来。 然而,既然是模式,就会带来负面的影响,童话创作仅仅沿着一条路走下去,我不知道对于文本的价值造成多大的损失。 我想你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并不是大多数童话作者都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我认为你是找到了某个契合点,这个契合点就是被人类童年精神所包容的童年体验。 所谓童年体验,实际上存在两个指向,其一,作者;其二,读者。 作者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价值取向、主观意念,把对童年精神的理解注入文本,而读者则调动起自己的阅历去对文本进行解读。在这里,读者虽然能对文本加以选择和取舍,但是由于特定的承载者的原因——年龄以及知识结构的局限,这种取舍和选择只能是外在的而非内在的。作者所设定的文本范围便先入为主地对读者起了一种导向作用,也就是你所谈的“训诫作用”,儿童文学的特殊性也恰恰在此。 联系到前边所述,童话这个人类童年精神的天然载体仅仅载着些概念化的玩艺儿轻车熟路地让那些老把式赶着驶来驶去,势必与在信息社会中成长印满了各种各样的痕迹还要沿着人生坎坷的道路向前走的读者相脱离。让我们的后代仅仅生活在对美丽世界的憧憬恐怕于社会或者于每一个幼小的个体都并非一件喜事。 把人类童年精神简单化是造成童话创作题材单调的重要原因之一。 很多成人文学作家(这个意义不见得准确,仅相对于儿童文学作家而言)都把童年经验融入了自己的创作,一些作品实际上给儿童文学提供了不错的范式。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并不把这些很适合少年儿童阅读的作品叫做儿童文学而且作家本人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愿。 那么,这种事情就应该由儿童文学作者自己来做了。我想,当一个人把童年经验(作者的、读者的)融入一件需要高度想像力并且虚幻了现实的作品中时,这个具有人类童年精神的载体就会同时被成年人和儿童所接受,我们没有理由不把这种东西叫做童话。 王:童话作为一种独特的文体形式,它应该有着自己独特的叙述方式。在以往的童话创作中我们强调童话创作的叙述方式和语言应该是儿童能够理解的叙述,这种要求无疑是正确的,但是这里存在着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叙述是儿童能够理解并且能够接受的?什么样的内容又是儿童不能理解和不易接受的呢?这是随时代的变化和儿童知识面的变化而需要不断调整的一个过程,简单地遵循过去的一些既成法则是无法创作出真正为当代人们喜欢的童话作品的。由此我想童话的叙述方式应该是与“童年精神”相一致的,叙述话语应该是与变化着的生活过程相一致的。 谈到叙述方式和话语,我们知道真实性叙述和想象性叙述是主要的两种叙述。在童话创作中主要适用的是想象性叙述(在文学创作中真实性叙述与想象性叙述是无法截然分开的,只是就主要倾向而言作这种区分),与想象性叙述密切相关的是象征、幻想、通感具体的艺术技巧。如何使这些具体的叙述技巧与“童年精神”保持一致不至于流于浅陋或晦涩之中是童话叙述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