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体的接受欲望 接受欲望是接受主体进入接受活动并继续接受过程的一种能动欲望。人类的一切活动都由一定的欲求动机驱使着。欲求动机是推动和指引人们从事一切活动的内部动因,它唤起人们为满足某一欲求而行动,一旦引起行为和活动,就尽量使其保持稳固而完整的内容。它使主体保持极大的积极性,使其注意集中,思维敏捷,进行持久而顽强的工作,直至达到目标,欲求动机还有调整人类行为的功能,使与人关系较疏远的冲动行为服从于与人直接利益有益的动机,使人的低级无聊的冲动行为服从于高级欲求。文学接受也是这样,如果没有特定的接受欲求,接受主体就不会坐在斗室里独自拿起李煜的诗集或马尔罗的中篇小说,他也许会携妻儿、陪友朋浴着春光去踏青或做别的有趣活动。即使有了接受欲求,各人特定时空环境中的欲求意向也是互异的,它驱使你此时此刻去看金庸的武侠小说而不去看托尔斯泰的巨著《战争与和平》;让彼时彼刻的你去读《三毛流浪记》而不是去读《鲁滨逊漂流记》;而让另一时空环境中的你拿起钱钟书的《围城》而不是卡夫卡的《城堡》……一旦你的接受欲求消隐了,阅读兴趣也就消失了,文学接受也就不复存在了。任何文学艺术的行家里手,如果没有特定文学接受欲望的驱使,他根本不会主动去进行并继续文学接受过程。主体的接受欲求暗含着特定心理功能的实现,接受主体总是在特定欲求的驱使下,主动进入接受过程,接触文本、同化文本的形式意味,又在特定欲求的驱使下,被动地顺应文本、接受文本所传递的信息及传递方式,满足自己特定的接受心理欲求。主体的接受欲求一般有如下几种: (1)超越欲。超越现状,使人变得更美更自由,更幸福, 更完整,更强有力。这是自古至今,大人孩童都怀有的壮志。文学为人打开了一个现实经验无法达到的领域,在此领域人们不用屈服现实法则,主体和客体都遇到了它们在现实社会中被拒绝的自主性的显现。通过文学接受,人们感受到了日常生活中未能感受到、看到和听到了现实生活中无法看到和听到的美,并在这美的生活中让被压抑的生命,已沉睡的激情全部复活。如果接受主体是位甚至对最美丽景色都无动于衷的忧心忡忡的穷人,在审美接受过程中他却要领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样细微的自然景物的变化;如果现实生活驱迫接受主体象契诃夫笔下的小官员般对权贵们毕恭毕敬,在审美接受中他却能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豪迈胸襟。因为,文学是依据人类的理想和意愿,用人类的智慧所创造出的健全人生的自由境界,主体通过文学接受活动就可以把自己人生的互补色据为己有,把自己身上的生活污垢完全抖落,把束缚自己的生活枷锁全部卸除,从而建立一种自由、完整的人生,代替现实中受限制的、片面的人生。又因为,文学接受的时间有很大的随意性,可以在八小时之内,但更多的是在八小时之外,在星期天或节假日进行,这些大都是不受社会控制的自由支配时间,这段时间里主体忘了自己的社会角色、工作职责而作了一个自由的人,这种有利条件更促使接受主体期待在文学接受过程中获得超越,还因为,文学接受的两种方式本身都要求和促使主体超越现状。在冷静、超脱的接受过程中,主体由生活的参与者和局中人变成旁观者和局外人,他观看艺术人生的变化,意象世界的对比,于凝神静思中获得一种“无我”的超脱感。在动情介入的接受过程中,接受主体把自己变为文本所描绘的艺术人生的参与者,放纵身心地用全部生命去拥抱接受对象,与主人公一起荣辱升沉,欢乐悲泣,忘却了自己的社会角色、人格面具及性别年龄,达到一种社会日常生活所不可能企及的忘我境界。 (2)认知欲。特定的主体总是生存于有限的时空中, 体验有限的人生,但他的心灵却欲求着无限的时空、无限的人生经验。在工作岗位上,心灵不寻找为操办公务所必须的执行手段、适当机会及运行轨道;在工作之余,在进行休整的时候,人的心就会飞向遥远的过去和将来,飞向自己不曾去过的另一个世界,想遍观那儿的山川地理、历史风云,想体验那儿的地方风习,人情世态,以开阔眼界,丰富心胸,以摆脱单调、狭隘的现实存在,扩展生存空间,延展生存时间。而最能满足人类求知欲的活动却要数文学接受活动,因为,人最关心的是千奇百怪的人的生命体验,他想通过这种体验认识人本身。一个现代中国人通过文学接受,可了解古希腊风习和当时英雄阿喀琉斯的愤怒经历,了解中世纪末期意大利社会及诗人但丁(虚构的)由地狱经炼狱到达天堂的人生历程,了解文艺复兴时代欧洲风貌及情种罗米欧、朱丽叶追求世俗爱情与幸福的悲惨生活,了解十八世纪法国风情及浮士德博士奇异的人生经历,了解俄国十九世纪风貌及聂赫留朵夫与玛斯洛娃由堕落到复活的心灵历程。总之,人们完全可以期待通过文学接受满足自己的认知欲,不仅是因为文学作品提供了这方面的最佳条件,还因为,任何主体虽都有体验无限人生,遍历整个宇宙的潜能和自由,却总被限定在一段时间,一方天地内,体验和观察苍海之一粟,为拓展人生他最易寻找到的最佳方式,便是文学接受。认知过程是主体面对陌生、新奇人生激动不安的过程,也是主体丰富自身贫乏人生的过程,认识欲的满足能使主体活力倍增。 (3)游戏消遣欲。现实中的人往往为特定的生存任务所驱迫, 不得不紧张严肃地去做这种或那种有用然而缺乏趣味的工作。缺乏趣味和变化的生活使主体产生强烈的游戏消遣欲。因为,“游戏不仅仅是无目的的和无意图的,而且也是无劳累感的,游戏就象从自身出发似的,游戏的这种轻快性在主体身上会作为解脱而被感受到”〔1 〕而最能满足主体游戏欲的就是文学接受,因为在艺术经验关联中的游戏就是“艺术作品本身的存在方式。”〔2 〕弗洛伊德说:“(在德语中)充满想象力的创作形式叫做‘Spiel’(游戏), 这些创作形式与可触的事物联系起来,它们就得到了表现。在语言中有‘Lustspiel’或者‘Trauer-spiel’(‘喜剧’或者‘悲剧’,照字义讲,即‘快乐的游戏’或者 ‘悲伤的游戏’)把那些从事表演的人称做‘Schauspieler’(演员:照字义讲,即‘做游戏的人’)。”〔3〕 不仅艺术文本充满了游戏精神,而且,它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人提供纯形式的快乐,让接受主体释放出更大的快乐,所以,当主体接受文学艺术,特别是娱乐性、趣味性、情节曲折性强的文学作品时,尤如沉浸到游戏活动中一样,使精神得到了松驰,为被生活绷紧的面孔增添了些许愉快,为缺少变化的生活增添了一些曲折,从而使人的成长历程变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