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07)01—0091—06 现代性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研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参照系。它是理解中国近代以来文学所发生的变革的背景,也是影响作家和作品中人物的坐标。那么如何来认识这种现代性,就成为背景的背景、坐标的坐标,具有研究的出发点层次上的意义。 文学的现代性和社会本身的状况有着密切关联。从欧美发达国家角度看,中国在自工业革命以来推进的现代化进程中,属于后发的现代性,其现代性是非常不充分的,也和西方意义的现代性有着差异。因此,我们一方面需要通过现代性这一维度来切入中国的文学问题,另一方面又必须意识到它的特殊性。这样的现代性不妨称其为后发现代性。它有着时间上的后发属性,更关键的在于,它在性质方面与西方现代性有着差异。而对这种差异的揭示,除了有助于理解和阐释具体文本,同时也应成为我们建构文学研究基本框架的出发点。 一、现代性与后发现代性 现代性问题已经成为研究文学的重要参照坐标。这里的道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文学描写体现了一个时代的关注兴趣和审美追求,当社会和文化的总体已经进入现代性的框架,或者被现代性挪入到它的基本进程之后,那么文学的、审美的意识就不能不受到影响,进而研究文学的眼光也需要有相应位移才能跟进变化的节奏。 现代性作为一个与时代相关的概念,书写了文学的基本背景。钱中文说:“所谓现代性,就是促进社会进入现代发展阶段,使社会不断走向科学、进步的一种理性精神、启蒙精神,就是高度发展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就是一种现代意识精神,表现为科学、人道、理性、民主、自由、平等、权利、法制的普遍规则。”① 可以说,科学和理性是现代性的精神层面的内涵,它是文学所描写的生活的基本框架,也是作家据以观察和描述的基本坐标。 但是,这样一个坐标并不是明确的,至少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也就是说可以有多种不同意义的现代性。在卡林内斯库的著作中,他提出:“有两种彼此冲突却又相互依存的现代性——一种从社会上讲是进步的、理性的、竞争的、技术的;另一种从文化上讲是批判与自我批判的,它致力于对前一种现代性的基本价值观念进行非神秘化。”② 或许还可以说,前面一种现代性基本上就是韦伯意义上的、可以由数字化来代表的现代性;后面一种则是现代主义美学意义上的、充满了叛逆性和标新立异特色的现代性。 现代性作为歧义丛生的概念,体现了一种矛盾。就是一方面它是被设计的,在这一设计中当然就会有一种总体的构想,18世纪启蒙主义运动提出的关于“现代的构想”包括三方面内容:“按学科自身逻辑和规律建立起的客观的科学、普遍通行的道德和法律,以及自足自律的艺术。”③ 在这种构想中,各个环节都有一种明确目标或指标。另一方面对它的看待则不可能有基本一致的所谓“科学共同体”意义上的范式。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现代性本身是作为一个时间坐标提出来的,它是代表现在乃至未来一段时期的趋势,可是现代性的狂潮席卷了全球,使本来意义上的时间性就也有了空间的属性。具体来说,就包括现代性的原发地区和后发地区之间的差异问题。 这种差异和背景因素有关。后发地区的现代性进程有着追赶先发地区的目标,也就是说,它以先发现代性的地区作为先生,同时也是作为对手乃至敌人。后发现代性的“后”其实也就有作为前缀的“post-”的意思,它是时间上的后发者,同时也是性质上的继承者和反对者。在这样的态势下,后发的现代性就不只是时间上的后于前者,而且也是性质上的异于前者。晚清中国的洋务运动,张之洞倡导“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作为对于现代性的积极认同和追赶,它并不是要达成欧美已经达成的现代化的状貌,而是通过这样的追赶之后,可以与欧美抗衡,并有效地保留传统的体制。日本在这一进程中,则是把现代性和日本传统的集体主义结合起来,这与欧洲在现代性运动中的个人自由发挥,乃至具有个人主义思潮的状况完全不同。同样道理,20世纪70年代伊朗的宗教领袖霍梅尼带领民众进行的伊斯兰革命,推翻了当时积极推进伊朗的现代化的巴列维国王的统治,实行了一种在西方看来是非常保守的政教合一的国家管理模式。可是就是这样对于巴列维现代化进程加以否定的转变,也可能与现代性有着关联。有学者指出:“当代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并非如亨廷顿所说的是对现代性的反动,而是现代性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它与西方之间的冲突,并非‘文明之间的冲突’,而是不同现代性之间的冲突。”④ 如果这样的认识不无道理的话,对于后发现代性,就应该在现代性总体状况的审视之外,还要有一种专门的思考,即后发的现代性本身可能具有的一些对于原发现代性的反对因素,也可以作为现代性的一种新的形态来把握,即现代性内部生长出自我否定的因素。周宪曾经表达一个意思:“现代性的历史就是社会存在与其文化之间紧张的历史。现代存在迫使它的文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种不和谐恰恰是现代性所需要的和谐。”⑤ 他主要是说现代性和现代性所依存的文化之间的关系,引申一下,那么现代性自身是否也可以就有这样的不和谐因素呢?从后发现代性的表现来看,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基本判断。 那么,这里在明确现代性作为一个庞大叙事的语境产生作用的前提下,为何单独强调后发现代性呢?从总体看,就在于它是现代性的后发者、继承者和反对者这样的多重属性的杂糅;从细节看,则我们切入到具体的如中国文学的研究时,就需要有和欧美文学的不同的审视。余虹提出:“正如理解西方‘现代’不得不考察英国工业革命、法国大革命和启蒙运动一样,理解中国之‘现代’不能不考察中国式政党实践。”⑥ 如果套用对西方文学的分析方法,可能就和实际状况疏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