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106.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186(2006)07-0040-05 “后殖民主义”这个术语和“多元文化主义”以及其他若干带“后”的术语(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后女性主义等)有着某些共通之处,这就是它们的意义都指涉到差异、多样性、它性、重新表述和变化。后殖民指殖民统治终结之后的。后殖民的内容不同于从前所发生的,它重新表述从前所发生的,它指出某种背景下所发生的变化。也就是说,“后”与我上面所列的术语为标志的那种背景相关联。甚至因为多元文化主义是“文化主义”之后的状况,也可以被看作“后”。正如斯图亚特·豪所述,“后”不止表示“晚于”,还表示“超过”。“晚于”和“超过”也许暗示了最后现代的状况和历史的终结。后殖民是继殖民之后的,但也是超越殖民的。也就是说,后殖民应对的是过去的不公正和横加干预终止之后的事情。“晚于”的矛盾之处在于,总有后来的。如果后来的源源不断,那我们就想知道——甚至需要知道——什么是先来的,有先才能有后。 当然,说殖民主义早已寿终正寝是完全不真实的。殖民主义继续存在,但也许不是按它原来的方式。我们现在常用的术语是“新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应对的是殖民活动那些依然存在的作用方式。因此后殖民主义直接与政治、国家和种族相关联。国家自身是个有争议的概念,可这个概念又引出身份和主体性的问题。一个人如何在时空中定位他/她自己?个体是如何受制于文化、政治和经济的力量的?在后殖民主义的语汇里,时、空是运动的、冲突的、变动的。也许正是这种对变化的强调,把后殖民与其他后状况连接起来的。“后”既表明刻板和界定,也表明运动和流变。因为后殖民是指殖民之后的状况,许多国家也许会对此缄口不言,虽然有些人更提倡“后独立运动”的说法。只要拿出一个后殖民国家,就足以凸显后殖民的复杂性。就时间、空间、政治和社会文化的意义来说,加拿大都例证了“‘后殖民’这个术语已经变得多么纠结和多侧面”。正如摩尔·吉尔伯特指出的,后殖民这个术语可以适用于“至少五个明显但常常重叠的语境”,分别是:从前的殖民地和中央皇权的关系(加拿大/英国)、和新贵美国的关系、它内部的冲突关系(法属魁北克和英属加拿大)、各级政府和原驻民的内部关系、国家内部老居民和新移民的关系。 当我们从国家或国际语境中的后殖民问题转到文学语境,我们遇到的是类似的复杂状况。首先,我们有后殖民理论和后殖民批判;前者关注的是概念和“后殖民”的能指;而后者关注的是文化生产的具体作品。其次,我们还有那些从后殖民主义角度重新解读的规范的文学作品,例如儿童文学领域对开普林和伯奈特的重新解读。我们还有那些来自遥远过去的作家,由于他们自觉面对殖民主义的压迫也可以被看作后殖民的,例如18世纪为儿童写作的托马斯·戴和为成人写作的奎格安诺(Quobna Ottobah Cugoano)。再次,我们还有来自外围的以后殖民为主题的作者创作的当代文学作品,像在加拿大、南非和澳大利亚,就有众多作者写的讲述本地历史和文化的书。最后,我们还有来自家族成员曾被殖民的作者写的大量后殖民文学作品,这一块很复杂,因为有些国家,如澳大利亚、南非甚至英国的作家,也许会要求认领后殖民的地位。把后殖民主义的这些表现联系在一起的,只是有些人的期望,这些人宣称自己拥有后殖民地位,是为了在文学的伦理道德中对文学进行定位。通过文学的伦理道德,我认为后殖民文学直接应对政治问题。这里的政治与身份、归属有关。我们可以把对后殖民的看法与20年前的“权力革命”联系起来。很显然,后殖民主义对各种族人民的申辩权、讲述权以及界定自己主体性的权力,都是很敏感的。 既然权力、变化、身份是后殖民主义的主题,儿童阅读的文学就成了表达这些主题的适宜场所。儿童文学的作用一直是使其读者更社会化。从后殖民的视角来看,文学让读者对社会和政治进行了质疑,并继续质疑下去。换句话说,文学从事的是意识形态的事情。鉴于殖民叙事是由“象征性实践,包括欧洲在其殖民扩张过程中使用过的文本代号、习俗和暗示意义”构成的,后殖民的叙事则是由与它性以及种族、身份和权力问题的正面遭遇所构成的。殖民叙事通过暗示发挥作用,后殖民叙事倾向通过对峙发挥作用。 例如,托马斯·金为年轻读者写的图画书《一个山狗哥伦布的故事》(威廉姆·蒙克曼绘画)。这个标题暗示了殖民或后殖民的主题。据推测哥伦布1492年“发现”了北美洲,开始了半个世纪探索、征服和殖民。山狗是个魔术师般的形象,是北美人民的“魔术的创造、传授和维护者”。书名把这两个名字串联在一起:这是一个关于哥伦布和山狗的故事。但也许这是一个关于人物两面性的故事,山狗也是哥伦布。换句话说,书名提出了混合的可能性,虽然它标志着欧洲和其他本地的两种文化。这个故事讲了神话和历史、动物与人、人与自然、新旧世界这些双生关系。一旦开始读,还会意识到其他伴生关系,像游戏与工作、男性(哥伦布)与女性(山狗)。最后,还值得注意“故事”这个词。金在他的标题里用这个词,是要陈述一个明显的事实。我们这里读的“故事”,是虚构的,是混合了文字和图像建构起来的叙事,是根植于书面和口头创造中的。这个标题使我们遭遇到了欧洲白人世界与当地北美世界的冲撞,而这种冲撞又采用了虚构的形式,所以从一开始,读者就面对一个把戏、一个笑话。山狗和哥伦布结成不可能的一对分担整个故事。 标明这本书是后殖民的,是它的自我意识。在故事的文字和画面中,读者都遇到了重写历史,或说“溯写”。简单说,故事讲的是哥伦布来到我们所知的美洲。他是在去印度的路上阴差阳错跑到那里的。哥伦布找得气急败坏,他认为他找到的就是印度、那里的人就是印第安人。而且,这些“印第安人”带到欧洲将是有用的商品,所以“哥伦布抓了一大群男女老少,把他们锁进他的船里”。这些船就开走了。故事结尾卡迪尔又来了,他也是找印度的。他一来,人们带着海獭、驼鹿和乌龟,“乘上第一班火车就逃往潘提顿去了”(潘提顿是英属哥伦比亚的一个山谷)。蒙克曼的插图加强了这种欧洲人到达北美后的不愉快的暗示。他画的卡迪尔的一个随行者戴着主教冠,这象征着主教制、等级制和天主教堂也登陆到了北美。也就是说,这个故事提示我们北美作为殖民地、以及这里随之滋生的非正义的开始。哥伦布和卡迪尔的出现提醒读者,殖民活动是通过“新世界”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