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是个非常庞杂、开放的批评体系,兼有文学批评和文化批评的特征,它立足生态哲学整体的观点、联系的观点,将文化与自然联系在一起,雄辩地揭示了生态危机本质上是人类文明的危机、人性的危机、想象力的危机。因此,要从根源上解决生态危机,仅靠自然科学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有人文社会科学积极广泛的参与、引导,必须突破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束缚,打破基于机械论、二元论、还原论的传统学科的界限,从跨学科、跨文化、甚至跨文明的视角去探寻解决生态危机的根本性对策。 生态批评跨越学科界限,一方面深入挖掘文化的生态内涵、凸显人与自然之间不可割裂的亲缘关系,另一方面从多视角透视生态危机产生的复杂原因,进行综合的文化诊断、文化治疗,目的在于建构生态诗学体系,倡导生态学视野,让它渗透到人文社会科学、技术领域,以便从根本上变革人类文化。从生态批评的范围来看,随着全球生态危机的加剧和范围的扩大,西方生态批评也在向国际性多元文化运动的趋势发展,文化的多元性是生态多样性的物理表现,生态文化多元性(ecological multiculturality)必然要求生态批评从跨文化、甚至跨文明的视角去探讨生态问题的复杂多样性及其相关对策。跨学科、跨文化、甚至跨文明是西方生态批评的显著特征,在此,笔者愿从比较文学的视角对西方生态批评的跨学科特性作一些探讨。 一 人与自然亲缘关系的跨学科阐发 生态批评的跨学科特征主要表现在对当代生态学的借鉴与超越,也就是说它借鉴生态学相互联系的基本观点,从生态整体主义的立场出发,跨越自然科学、文学、美学、神学、伦理学、哲学,政治学等学科,并且借鉴了多种批评策略,如文化批评、后殖民理论、女性主义、解构主义等等。其中,环境是联系各个学科的交点,是所有学科关注的中心。 西尔斯(Sears)说生态学是“颠覆性的科学”[1](11—13页),对此,在生态批评学者埃佛德(Evernden)看来,生态学中真正具有颠覆性的因素不是它的复杂的概念,而是它的基本前提:相互联系[2](93页)。生态学家康芒纳(Commoner)说“每一种事物都与别的事物相关”[3](25页),这是生态学的第一条法则。它反映生物圈中精密的内部联系网络的普遍存在。但是,生态学家并未广泛而又充分地认识到这种颠覆性因素中蕴涵的激进的实质,社会活动家、环境主义者更是如此。在西方人的思想中,相互联系被简化成因果联系,一种事物中的变化影响另一个事物,就说他们是相互关联的。因此,当我们说一切事物是相互联系的,这仅仅意味着如果我们要开发“资源”,必须找到相关的技术手段消除这种事物之间的相互作用。然而,生态系统的实际状况是各个部分是相互交错的,没有任何实体是完全孤立的。生态学家Shepard曾用“皮肤”这个比喻来生动形象地说明事物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和不可肢解的特性。他这样写道,皮肤的表层“从生态学的角度看,像池塘的表面或森林的土壤,哪里像是个外壳,简直是个千丝万缕的联系”[2](93页)。 相互联系的观点将人与非人类的自然世界联系在一起,将人类文化与自然世界联系在一起,这样,生态学上升为生态哲学。最初,生态学是作为一门标准的还原论的科学,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以否定作为现代科学基础的机械论、二元论、还原论的观点而结束。生态学颠覆的不只是增长癖、无限开发,而且还有科学自身,同时,它也预示着生态学时代的来临,正如鲁克尔特(Rueckert)所指出的:“我们必须倡导生态学视野……没有生态学视野,人类将会灭亡……生态学视野必须渗透到我们时代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技术领域,对它们进行根本性的改造,这不是一国范围内的问题,而是全球性的或星球性的问题。”[2](114页)因为人的脚步不仅遍布整个地球,而且已经闯入了宇宙。 所以,鲁克尔特认为,生态批评指的是“运用生态学和生态学概念研究文学”,甚至“建立生态诗学”[2](107页),其目的是让人文社会科学绿色化,根本上改变我们与自然世界的关系,进而改变我们的世界,正如海德格尔所说,重拯破碎的自然与重建衰败的人文是一致的。从总体上说,生态批评蕴涵自然科学的比重并不大,它主要借鉴了生态学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和多元化的观点,其中,相互联系的观点是生态批评赖以存在的重要基础。 首先,我们来看一看人与环境的关系。当我们在涉及到人与环境的关系时候,我们到底指的是什么?斯帕肖特(Sparshott)认为有几种可能的关系:我—你(I-Thou),主体—客体,使用者—被使用者等[2](99页)。但是,对于生态批评而言,惟一真正与讨论人与环境关系有关的是自我(self)与环境的关系。 如果一个人仅把世界看成是供人享用的资源,他是不可能将它看成是环境的。在斯帕肖特看来,这样的人“完全无视构成环境的所有方面”[2](99页)。对于消费者来说,整个世界只是饲料和排泄物,他与身处环境中、属于环境一部分的人形成鲜明的对照。如果说游客只能看看风景的表面,然而当地居民对周围的一切却很敏感,他不会把风景看成只是物理形态的结合,而是那里所发生的一切的外在显现,因为居民早已是该地区的构成部分。在杜威(Dewey)看来,审美经验既不存在于被看的物体中,也不存在于观者的思想中,而存在于个人和环境的关系中,观者和被观者是一个相互作用的过程,就是在联系中产生了审美体验,观者并未脱离环境,而在不知不觉中已融入其间,所以,当地居民与地方的关系是一种审美关系[2](9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