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01(2005)01-0024-16 在《比较文学的危机》(The Crisis in Comparative Literature)一书的“从比较文学到比较诗学”(From Comparative Literature to Comparative Poetry)一节中,法国比较文学研究者艾田伯(René Etiemble)曾指出,比较文学研究的理论化倾向必然导致比较诗学这一新兴学科的诞生:“历史的质询和批评的或美学的沉思,这两种方法认为它们自己是直接相对立的,而事实上,它们必须相互补充,如果把这两种方法结合起来,那么比较文学将不可遏制地导向比较诗学(comparative poetry)。”(注:[法]艾田伯:《从比较文学到比较诗学》(René Etiemble,'From Comparative Literature to Comparative Poetry'),见艾田伯:《比较文学的危机》(René Etiembe,The Crisis In Comparative Literature,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66.p.54.)从艾田伯最早明确地把比较诗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名称使用到当下,比较诗学的确是一门只有几十年学术发展史的年轻学科。从艾田伯的陈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比较诗学是比较文学研究趋向理论化的结果,也是国际学界把文学理论引入比较文学范畴对比较文学研究的进一步提高性推动,1983年8月在北京举行的中美双边比较文学讨论会上,厄尔·迈纳(Earl Miner)认为:“也许,近15年间最引入注目的进展是把文学理论作为专题引入比较文学的范畴。”(注:厄尔·迈纳:《比较诗学:比较文学理论和方法论上的几个课题》,《中国比较文学》1995年第1期,第249页。)从国内学界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演进的背景透视,比较诗学的发展应允了艾田伯和厄尔·迈纳两位国际知名学者的预见与描述,表现为比较文学研究走向理论化,同时也表现为文艺理论与国际学界频繁接轨、呼应与对话后,是中外文论在跨民族、跨语言、跨文化与跨学科的批评与操用中逐渐走向理论化的整合与汇通。尽管比较诗学在学科的设置上已经表现出教学与科研的相对独立性,但在学科意识的归属上还是应该首先被理解为是比较文学方向下的一门从属学科,所以比较诗学与比较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了解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张隆溪在《钱钟书谈比较文学与“文学比较”》一文中即谈到钱钟书把比较诗学研究作为比较文学方向下的重要任务之一:“钱钟书先生认为文艺理论的比较研究即所谓比较诗学(comparative poetics)是一个重要而且大有可为的研究领域。如何把中国传统文论中的术语和西方的术语加以比较和相互阐发,是比较文学的重要任务之一。”(注:张隆溪:《钱钟书谈比较文学与“文学比较”》,《读书》1981年第10期,第135页) 如果我们能够从一种职业的比较视域从事比较文学研究,我们一定会知道“比较文学的确是一个在字面上易于引起误读而产生争议的学科概念”,(注:杨乃乔主编《比较文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53页。)其实同样,比较诗学也是一个在字面上易于引起误读而产生争议的学科概念。所以在讨论与介绍中西文化语境下对“比较诗学”产生误读的可能性时,我们必须首先从比较文学透向比较诗学,来清理与纠正对比较诗学这个概念误读的可能性;因为在比较诗学这一方年轻的研究领域中,对这个概念误读的可能性的确是普遍存在着的,但是还没有更多的学者与教材系统对这两个概念给予必要且充分的讨论。 法国巴黎第四大学比较文学中心主任彼埃尔·布吕奈尔(Pierre Brunel)在《什么是比较文学》一书中,曾把“比较文学”称之为一个“有缺陷的词”:“‘比较文学’是一个有缺陷的词,同时也和‘文学史’、‘政治经济学’一样是必要的词。‘你们比较什么样的文学呢?’人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诘问,既然这个词为大多数人自发地理解,乍看起来又符合逻辑,而且为法国一些大学所沿用。”(注:[法]布吕奈尔、比叔瓦、卢梭:《什么是比较文学》,葛雷、张连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5-16页。)在这里学术界可以给出一个类似的设问:“你们比较什么样的诗学呢?”的确,我们在从事比较文学研究时已经知道:比较文学不是文学比较。就如同法国的比较文学研究者巴登斯贝格在《比较文学:名称与实质》一文中所提出的:“仅仅对两个不同的对象同时看上一眼就作比较,仅仅靠记忆和印象的拼凑,靠一些主观臆想把可能游移不定的东西扯在一起来找类似点,这样的比较决不可能产生论证的明晰性。”(注:[法]巴尔登斯伯格:《比较文学:名称与实质》,见《比较文学研究译文集》,于永昌等编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第33页 按:该文是巴尔登斯伯格在《比较文学评论》的创刊号上发表的文章。)所以,我们必须明确地强调,作为在比较视域下对中外文艺理论进行汇通性研究的比较诗学也不是诗学比较,更不是诗歌比较。 其实,比较诗学的英语概念“comparative poetics”也是一个有缺陷的词,从语言修辞学上来分析,把“comparative poetics”翻译为比较诗学,在汉语的字面意义上似乎是准确的。“poetics”是一个名词,“comparative”是作为形容词来修饰“poetics”这个中心词的,关键是在英语语境下“comparative”是一个形容词,如果在这里给出一个更为精确的翻译,应该是“比较的诗学”。那么,在英语语境下从“comparative poetics”(比较的诗学)这个概念上又能够提取到怎样的学科意义呢?很多初次接触到这一学科概念的读者,在某种程度上不是把它误读为诗歌比较,就是把它误读为诗学比较。我们在编写《比较文学概论》的教材讨论比较文学研究的本体论时,曾设有《关于“比较”与“文学”这两个概念的语言分析》一节,这一节曾介绍了法国比较文学研究者彼埃尔·布吕奈尔在《什么是比较文学》一书中就比较文学这一概念的欧洲多种语言所给出的一个集中性介绍与分析:“……‘比较文学’确定了体现于文学研究之中的人类精神的一种持久的面貌,确定了词汇学上的这个小怪物创造出来之前的一种需要。说它是有缺陷的词,因为它很含混;而说它是必要的,因为它的使用已很有些年头。它能否让位给一个比较不令人困惑和比较不神秘的词呢?然而提出来的所有代替它的词都显得过长或过于抽象,因而不能成立。很多种语言都遇到同样的困难,它们都模仿法语:letteratura comparata(意大利语),literature comparada(西班牙语),hikaku bungaku(日语)。英语有comparative literature(比较的文学‘littérature comparative’,这是利特雷所希望的用语),德语还要复杂:ver-gleichende literaturwissenschaft(“文学的比较的科学”,在这里,现在分词强调行动,即方法,则损害了积极的目标;顺便说明一下,这个词的变种vergleichende leteraturgeschichte“比较的文学的历史”,纯属19世纪的事);荷兰语vergelijkende literaturwetenschap是从德文仿制出来的。不必再一一从头说起了:这个词获得了公民权。”(注:[法]布吕奈尔、比叔瓦、卢梭:《什么是比较文学》,葛雷、张连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5-16页。)彼埃尔·布吕奈尔的《什么是比较文学》一书是法国高校比较文学系师生的必读教材,初学者可以从这段重要的集中性介绍与分析中提取具有相当启示性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