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37(2004)05-0013-04 汉语,或称“华语”,历来就是一个疆界不甚确定的语言,或者说是一个人为建构出来的现象。正如后殖民主义理论家霍米·巴巴(Homi Bhabha)在《民族和叙述》(Nation and Narration)一书中所指出的:“民族就如同叙述一样,在神话的时代往往失去自己的源头,只有在心灵的目光中才能全然意识到自己的视野。”(注 Cf.Homi Bhabha,ed.Nation and Narration,"Introduction".London and NewYork:Routledge,1990,1.)汉语虽然随着汉民族的形成而形成,但汉语的疆界早已超越了汉民族,甚至超越了中国的疆界,成了一种世界性的语言,至少在当今世界的华人社区中如此。它在当今这个全球化时代的现状以及在未来的岁月里将发挥何种作用?它的疆界的拓展对未来文学史的重新书写将产生何种影响?这些都是本文所要探讨的。在下面这一节里,我首先要讨论的是长期笼罩着汉语之发展的巨大阴影——英语的强势地位及未来发展走向。 全球化时代英语疆界的拓展以及英语的裂变 毫无疑问,全球化给各民族文化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有时甚至是难以估量的。对于这一点我们必须有充分的估计。当我们今天看到一个定居在加拿大的时髦西班牙女郎身穿意大利服装,口中咀嚼着美国制造的口香糖,坐在一辆由亚裔越南人驾驶的奔驰车来到一家豪华的中国餐馆用餐时,已经不觉得好奇了,因为在这样一个硕大无比的“地球村”中,文化的互相渗透和互相影响已经是一个不争之事实。一方面是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的大举入侵和深层次渗透,另一方面则是弱势文化的反渗透和抵抗。所谓“全球本土化”(globalization)就是这样一个有效的对策。语言作为文化传播的主要媒介,面对全球化时代的来临首当其冲。对于英语国家的公民来说,全球化对文化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英语的普及,因为当全世界的人都在学习英语的时候,作为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们,自然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他们不需要去花费更多的时间学习另一门外语,似乎也不需要为交流的困难而感到发愁。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伴随着英语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普及,另一种隐伏着的危机也日益凸显了出来:面对全球化时代美国英语的大举入侵,以往被人们尊为“神圣”语言的“国王的英语”(King's English)或“女王的英语”(Queen's English)此时此地又被放逐到了何处?这是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严峻事实。 任何一种语言要想永远保持其固有的生命力,都应当在任何时代处于一种发展的状态,都应当始终是处于一种动态的包容状态中。英语所走过的漫长历史便是如此。当年罗马帝国征服盎格鲁——撒克逊人时,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大量法语词汇进入英语,但这些法语词汇很快就被逐渐同化而最终成了英语语言中不可分割的表达法。英语在当今时代的强大生命力一方面是由于作为英语之“宗主”的大英帝国曾是19世纪末以前世界的大一统“日不落”帝国。它的公民无论旅行到何处,都可以用自己的母语和当地的人进行交流,甚至都可以见到大英帝国国旗的升降,这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确立了英语的语言文化“霸主”之地位。而到了20世纪,随着英帝国实力的日益削弱和大批原先的殖民地国家的独立,大英帝国确实曾受到另一些帝国的挑战。在语言文化上,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汉语以及俄语都曾试图拓展其疆界,跻身于世界性的语言之林。但这些尝试都在英美霸主地位的置换面前黯然失色。英语的地位非但丝毫没有动摇,倒反而变得越来越牢固,英语作为一种使用范围最广的世界性语言,实际上承担着一种世界语的作用,所谓的“世界语”(Esperanto)完全是一个由少数人不切实际地制造出来的“乌托邦”式的语言,它的诞生非但未能取代英语的世界性语言之地位,反而更加加速了英语的普及。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这是我们首先应当正视并予以分析的。 首先,文化的殖民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殖民主义者在花了很长时间征服一个弱小民族之后,立即会想到对其民族文化进行殖民,而要想从文化上真正征服一个民族则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和精力,有时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语言作为传载文化习俗的重要手段,其不可忽视的重要性往往首先进入殖民征服者们的视野,但是要让一个民族彻底改变其固有的交流方式和手段自然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在这方面,英语成为其殖民地的官方语言甚至母语,应当是十分成功的。而语言一旦成为一个民族的文化习俗和表达媒介,便很难有所改变。我们至今仍可在原先的殖民地诸国和地区,如南非、印度尼西亚、印度、巴基斯坦以及中国的台湾和香港,见到老殖民主义者留下的语言影响的痕迹(注:在这些国家和地区,如南非、印度尼西亚、印度、巴基斯坦以及中国的香港地区,虽然英语仍作为其官方语言,但其形式却有了很大的不同,而且将会越来越远离英式英语。而在台湾地区,大学生的英语水平普遍低于大陆的学生,年轻一代的日语水平也大大下降。甚至有人公然主张研发出一种“台语”,试图以此来取代汉语。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因此当殖民地纷纷宣告独立、大英帝国的地位岌岌可危时,英语的地位并没有动摇。它在很大程度上倒是与原先的民族土语和方言加以结合形成了各种具有地方特色的“英语”(english)之变体。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世界英语”(world englishes)或“全球英语”(global englishes)(注:尽管不少学者喜欢使用“全球英语”(g1obal English)一词(Cf.Michael Singh et al,Appropriating English:lnnovation in the Global Business of 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New York:Peter Lang,2002),但我认为这个术语隐含有“趋同”的倾向,我倒更主张用“世界英语”(world englishes)一词,以强调不同国家和地区所使用的英语之不同。)。它是全球化在文化领域内的影响的一个直接的产物,它的出现正好体现了文化全球化的两个极致:文化的趋同性(cultural homogenization)和文化的多样性(cultural diversification)。对于这一点我们应当采取一种辩证的态度,也即既认识到全球化可能给文化带来某种趋同性,但另一方面又不可忽视文化多样性的必然趋势。任何片面强调某一方面而忽视其另一方面的做法都有可能阻碍我们的民族文化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