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预警小说(又叫生态反乌托那小说),是生态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著名生态思想家沃斯特、生态批评家布伊尔则把它们叫做“生态启示寻文学”(the literature of ecological apocalypse)。它通过预测和想象未来的生态灾难向人类发出预警:人类正在向他的大限步步逼近。如果人类继续把经济社会的发展建立在竭泽而渔式的掠夺自然资源之上,如果人类继续大规模地、超过自然降解和净化能力地污染环境,如果人类的科技文明和工业文明继续违反自然规律、干扰自然进程,如果人类继续现今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如果人类不能尽快缓解和消除当前的生态危机;那么,生态系统总崩溃的那一天就为期不远了,人类将与整个地球一起陷入灭顶之灾。 生态预警小说已有一百多年的发展历史。从第一部生态预警小说、19世纪英国作家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发表以来,生态文学家创出了大量的这类作品,其中较为著名的在俄罗斯作家布尔加科夫的《不祥的蛋》、英国作家赫胥黎的《猿与本质》、德国作家德布林的《山、海与巨人》等。1999年,英国女作家多莉丝·莱辛(Doris Lessing)发表了她的新作《玛拉和丹恩》。这部反乌托邦小说描写的是人类遭受毁灭性生态灾难的未来情景。那时,地球进入新冰河时代,整个北半球都被数百英尺厚的冰雪覆盖,只有地球的南端还存在一块叫“爱弗里克(Ifrik)”的陆地,玛拉和她的哥哥丹恩就住在那里。然而,那里的生态状况并不比冰封万里的北半球好多少,旱灾和水灾肆虐,巨大的蜥蜴、蝎子、飞虫、狗一般大小的甲虫和其他猛兽经常袭击这些为数不多的幸存的人类。为了争夺一点干果,人们相互切开对方的喉咙。玛拉和丹恩为了寻找一个爱他们的自然环境,实现将自己全部的爱献给它的理想,加入了向北方移民的人群中,并经历了种种磨难。评论家诺拉·文森特说这是“一部儿童的奥德修纪”,史诗的主题是未来人类对美好和谐的生态环境的苦苦追寻,是对由于人类的作孽而永远不再的伊甸园的深深怀念。小说的结局是悲凉的,玛拉和丹恩并没有找到他们的乐园;相反,更大的灾难可能很快就要到来:或是北方的冰雪把南方覆盖,或是那冰雪融化把这仅存的陆地淹没,或是南方的酷旱向北方推进…… 2000年,俄罗斯女作家达吉亚娜·托尔斯泰娅(Tatyana Tolstaya)发表了小说《斯莱尼克斯》。小说描写了未来核爆炸之后的荒原,那时的莫斯科成了废墟一片。幸存的人们开始变异,有的长出了鸡冠,有的变成了三条腿,还有长尾巴的、一只眼的,另一些退化成狗的模样。老人们不停地哀叹过去较原始的文明,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所有的东西!”人们吃的是老鼠,还将老鼠作为货币进行商品交换。已经发黑的干兔子肉也可以吃,吃法是“好好泡一泡,然后煮7次,再放到太阳下晒一两个星期,最后蒸一下——吃了你不会死。”斯莱尼克斯(slynx)是神话里的一种可怕的生物,它常常从后面跳上人的后背,用锋利的牙齿咬住人的脊骨,并用尖爪挑出人最大的血管把它扯断。托尔斯泰娅用斯莱尼克斯象征人类中的一部分,他们彻底摧毁了这个星球的生态系统。 美国小说家博伊尔(Coraghessan T.Boyle)于2000年发生了他的生态小说《地球之友》。故事发生在2025年的南加州。那时的生态已经无可救药。热带雨林被夷为平地,地球上已经看不到大面积的森林。气候只有两种:要么久旱无雨,要么暴雨成灾。肉类和鱼类食物极其稀有。动物只剩下十几种,被人们小心翼翼地保存在绵延几十英里的巨大的建筑物里,濒于灭绝。然而,就是在如此恶化、如此危机的环境里,人类依旧不能联合起来有效地拯救自然。不可再生资源的匮乏、水资源的匮乏、生化污染、气温上升、两极融化、海平面升高、臭氧层空洞扩大、核武器威胁……所有这些在上个世纪就已相当严重的生态问题没有一样得到缓解。尽管环保组织、生态科学机构和献身于自然保护事业的人士越来越多,但比起更广大的得过且过、苟且偷生的人群,他们依然是少数,而且仍在被误解、被排挤,受到迫害。 主人公泰尔瓦特尔在深受污染之害、并因此失去爱妻之后,成为与一切破坏生态平衡的行为进行斗争的人。由于有意或无意、直接或间接地破坏生态的人依旧占绝大多数,泰尔瓦特尔们面临着极其困惑的两难选择:“做地球的朋友,你就不得不做人类的敌人!”这正是当今许多环保行动人士(如绿色和平组织的行动者)的切身感受。他们经常感到:自己似乎不仅仅是、甚至好像不是为保护自然而战斗,而且还是、甚至干脆就是为对抗人类无止境的贪欲、无道德的掠夺和无责任心的短视行为而战斗。面对这样的人类社会,面对早已深刻异化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一个人若想真正确立自己在自然界正确的、合乎自然规律的地位,若想与自然万物成为真正的和谐相处、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朋友,他会深切地感受到:困难竟是如此重重!这重重困难和阻力使得环保行动者们对自己行动的效果产生了怀疑,对自己存在的意义产生了怀疑,对自我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对自我的归属产生了怀疑——他们真的能回归大自然吗?他们真的能做到为了地球而与他们所属的物种(人类)彻底决裂、对抗到底吗?即使他们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他们还算人吗?最终,他们对自我的本质、对整个自我产生了怀疑。泰尔瓦特尔就遭遇到了这种自我危机。他与其同样挚爱大自然的女儿一起,不仅与蹂躏自然的人类抗争,而且身体力行彻底回归自然,住到大树上。然而,一场暴风雨把大树摇撼,女儿西尔拉从树上摔下,就跌落并惨死在泰尔瓦特尔的脚边。在泰尔瓦特尔看来,这场灾难意味着他们并不为地球母亲所接受,意味着自然并不欢迎他们这些自称为自然之友的人及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