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文艺报》陆续刊发的,有关关仁山中篇小说《红月亮照常升起》,及进而展开的关于“如何在新的时期坚持和发展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理论”的讨论、争鸣文章,不知怎么,便一下子想到了那句“理论是灰色”的名言,产生了理论是不是也可成为任人打扮的顺从的小姑娘的疑虑,随之也就涌起了“多谈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的想法。 不是吗,争辩的双方,都是用现实主义理论原则评定作家作品的现实主义尊奉者、捍卫者,但切入的角度和得出的结论,却如冰炭般那样的难以相容。当然,这对文艺批评或争鸣论战来说,不仅完全可以说是正常的,而且是应予鼓励和支持的。但遗憾的是,有的文章不仅“理论”与现实严重脱节,甚至南辕北辙,贫乏无力,矛盾百出。如,一方面说,“生活真实并不等于艺术真实”,但又指责作品未能给发展农业开出一个如何防止水土流失,如何消灭病虫害等专业技术方面的万灵药方来。真不知要的是小说还是农业发展纲要;一方面说,“真正的现实主义不能仅仅停留在描写生活真实上。如果现实主义在描写生活真实的同时,不把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揭示出来,那是不充分的,还没有达到艺术真实的高度。”但又在不得不承认(原文为“即使我们承认”)作品展示了“当前农村前景无限美好的一面”,关仁山敏锐地看到了只有依靠“产业化”,搞“生态农业”才是农村发展的根本出路的同时,却又断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极少数人的未来”。这就怪了。难道能把“实现”时间的长短,作为衡量是非的惟一标准吗?而作为一定历史时期的典型人物,不从来都是少数或极少数吗!想想看,当年关于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引发的那场争论,持否定态度者不就是认为具有大刀阔斧作风,和一定现代管理手段的乔厂长“不典型”、“不现实”、“行不通”吗?事实怎么样呢?事隔20多年,再看,乔厂长“那一套”,不是不仅已经遍地开花,而且大大发展了吗!当年,安徽那几户农民搞联产承包,在全国来说,不仅是“极少数”,而且是冒着杀头危险偷偷摸摸干的,不更是星火燎原,换来天下粮仓满而成“患”了吗!那么,对于陶立的所言所行,既承认其代表了“未来”,再疑神疑鬼,不能不说是陷入了杞人忧天的怪圈。 更为可笑的是,几乎所有“反方”的文章,都把陶立用“掉包计”巧见韩国经理一节,说成是“违法乱纪”。其实,若真正按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辩证关系论事,那不过是机灵能干的陶立,通过“不正当手段”入场,以求以更优的大米进行正当竞争,所施展的一个小权术罢了。何罪之有?如果连这也要“诉诸法律”的话,恐怕小说就没得可写了。 诚然,“反方”的几篇文章,也并非完全没有参考价值。《红月亮照常升起》,也绝非白璧无瑕,没有可供商榷之处。但窃以为,评定一篇作品,首先应该考虑其基本倾向。只有把基本倾向的坐标定准了,才不致造成逻辑混乱,导致“迷失”。《红月亮照常升起》基本倾向是什么?就是对“当前农村前景无限美好的一面”的生动展示。离开这个前提,一切就无从谈起。 在此,还想顺便谈一谈,有关批评的文风问题。几位评论家一致断言关仁山“对当前农村的发展是缺乏深入的认识和了解的”。可反躬自问,批评家们,对当前农村的发展认识了解得又有多深入呢?恐怕比关仁山深得也有限吧。否则怎么会不约而同地一致搬出经济学家的那段“理性论断”,以取代应更多体现富有自身个性的“诗性话语”呢。试想,一篇一百多行的文章,引经据典就占去了三四十行,是一种怎样的写法。而之所以又都认为《红》写得不真实不深刻,恐怕就是嫌作品没有按照经济学家定的“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的基调行事吧,然则,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篇仅有几万字篇幅的中篇小说,尽管已写出了光明前景和发展道路,都还不能算作深刻,还必须像浩翰的《人间喜剧》那样,搞一个编年史?让人们从中学到比从许多“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的东西才算“达到艺术真实的高度”?果如此,那中短篇小说也就很难写了。 总之,现实主义不是筐,不能什么都想往里装。尽管它具有发展、多元、开放等极大包容性的品格。所以也就不能想从中拿什么就会有什么。现实主义之所以为现实主义,其核心当是现实二字。若此,如果自己对某一“现实”并无真正深刻认识了解,却要硬做这方面文章,恐怕是很难得其要领的;引证经典作家的论述,最好能食而化之,“对症下药”。否则只会“穿靴戴帽”做夹生饭,不仅于“病”无补,而且容易引来“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