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当代性以及对问题的基本理解 文学读解问题一直是20世纪文论中的一个突出问题,几乎20世纪所有的文论流派都对这一问题给予相当的关注,尤其是二战前后兴起的现象学文论、文学解释学、接受美学等,更是把这一问题列为它们理论体系中的核心问题。造成文学读解问题在20世纪文论中的显要地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最贴近的自然是文论自身发展的原因,譬如20世纪文论总的发展趋势是从外部研究转向内部研究,又从内部研究“向外转”,把文学研究融入到文化研究中去。无论是“向内转”,还是“向外转”,都必然从更深的层面上涉及到文学读解问题,从而把这一问题推上文学研究的前沿。但是,文学读解成为一个显要问题的更加根本、更加起决定作用的原因,则来自20世纪社会历史的深刻而重大的发展变化。 众所周知,刚刚过去的20世纪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极不寻常的世纪。如果说,这个世纪给人类历史面貌带来了某种整体性改变,那么这种改变是由两大历史进程推动和完成的。这两大历史进程,一个就是以“现代性”为核心内涵的所谓全球化趋势,一个是由传统的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的过渡以及全新的信息时代的到来。这两个历史进程显然是紧密联系着的,实际上就是20世纪同一个历史必然趋向的两个不同的侧面,或者说两种不同的展示。“全球化”问题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在这里,我们无意卷入有关的纷争。但有一点可以作为现象性描述加以肯定,这就是全球化进程并非20世纪的“专利”,它早在20世纪以前的几个世纪里就已开始,并且全球化进程也未在20世纪终结,它还要在21世纪里取得更进一步的发展。20世纪给予全球化的特殊贡献就在于最大限度地加快了这一进程,全方位地拓展了这一进程,并前所未有地使这一进程成为自己时代的显著特征。而这一切之所以可能,主要是因为凭借了科学技术在20世纪的空前进步,具体地说,就是现代电子通讯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乃至互联网技术频频换代式的开发和利用。总之,现代高科技不仅是全球化进程的“加速器”,而且还是一个全新时代的“催生素”。于是,在20世纪的最后一二十年里,一个以知识经济为内核的信息时代终于降临了。所以,信息时代的降临,其实就是全球化进程在20世纪高科技的催化下产生的一个巨大的标志性成果。 那么,全球化趋势和信息时代的到来跟20世纪文论研究中的文学读解问题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呢?首先,在信息时代里,信息成为人们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之一,人们因此陷入了信息的汪洋大海,同时也陷入了语言的汪洋大海中,因为信息的运行和交流无论采用何种传播手段,都主要是以语言的形态呈现和存在的。所以在当今的世界上,到处充满了语言的魔力,也到处充满了语言的暴力;到处充满了对语言的崇拜,也到处充满了对语言的恐惧。语言这个万古之谜,直到今天才真正浮出了历史的表层,像一个难以挥去的巨大幻像缠绕着现代人的心灵,同时也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重大的时代课题,成为所有人文社会学科所关注的焦点。西方20世纪哲学中发生的所谓“语言论转向”就显然与这一背景相关。其次,全球化进程按通俗的理解就是所谓的“世界大同”的趋向,就是世界范围内的经济、政治、文化的一体化的趋向,它指向于打通和消解原有的民族国家的既定界限。20世纪的全球化尽管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剥夺、权力话语对无权话语的压制、中心地域对边缘地域的忽略,以及各区域、各民族文化之间的激烈交锋和冲撞,但从总的情况看,其主要方式还是通过对话和交流而达到相互的理解和融合。就是说,对话的指归是为了理解,只有理解才有互补,才有结合,才有交汇,才有真正的全球化。纵观20世纪,真正有成果的全球化都是在平等对话和公平竞争的基础上获得的。这样一来,就象语言问题一样,如何通过对话达到理解、如何阐释和理解话语成为一个时代性课题。应该说,现代哲学解释学的兴趣就是对这一时代课题的最强有力的回应。上述全球化进程、信息时代的到来、哲学中的语言论转向、现代解释学的兴起等等,这一切汇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一种特定的时代氛围。受这种时代氛围的影响,文学研究一步步转向文学读解问题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了。这就是20世纪以后,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文学读解问题上升为文学研究中的一个显要问题的最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 我国作为一个后起的第三世界国家,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启了封闭已久的国门,大力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到90年代中我国的现代化建设事业已取得骄人的成绩,基本实现了与国际社会接轨,在经济、政治、文化各方面加速和深化了中国融入全球化的进程。在文学研究方面,经过多年的努力,也终于全面开通了与世界的联系,并逐步拉近了与世界的距离。回顾近20年中国文艺理论所走过的历程——从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再到后现代主义,从反映论到主体论、到本体论、到读者论、再到文化论,其实就是新时期文艺理论不断地走向世界、走入世界的历程。因此,与世界文艺理论发展的总趋势大体一致,我国新时期文艺理论也越来越对文学语言、文学读解诸问题给以特殊的关注。尤其是进入90年代以来,以现代传媒为依托的大众文化迅速崛起,如何通过恰当地读解文学作品以提升大众的文学鉴赏水平,使大众面对鱼龙混杂的文化产品和过分沉重的商业气氛,依然保有起码的鉴别能力和较为纯正的审美趣味,就更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所以,今天重申文学读解问题,并不是偶然的、随意的,而是有着迫切的现实针对性和突出的当代意义的。 当然,在当今条件下提出文学读解问题加以讨论,绝不能简单地重复原有的观点,而是在原有观点的基础上创新。总起来看,原有的观点表现出两种偏向:一种偏重研究文学读解的解释学性质,认为文学读解本质上属于解释活动;一种偏重研究文学读解的美学性质,认为文学读解本质上属于审美活动。这两种偏向各有其合理性,也有其明显的片面性。我们今天讨论这个问题,试图综合和超越这两种偏向,以便在全新的语境中提出对问题的新见解。我们的基本观点是:文学读解活动由横纵交错的两面合成,一方面是阅读活动的横向综合(从字到词、到句、到段、到篇),另一方面是理解活动的纵向深化(从“言”到“象”、到“意”),这两个方面相互激发、相互推动,构成了读解活动的两根交叉的主轴,整个读解活动就是沿着这两根主轴展开的。从这种构成形态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文学读解活动的性质。首先,文学读解活动是对语言文本的解释和理解活动,即通过对文本的阅读而达到对意义的理解,因而具有解释学的性质。其次,文学读解活动又是一种特殊的读解活动,其特殊性在于它是在审美欣赏中进行阅读理解的,因而又具有美学的性质。这就是说,文学读解活动具有双重性质,它既是解释活动又是审美活动,这两方面综合起来,可以把它界定为审美的读解活动。 二、文学读解的解释学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