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类主体意识的觉醒,当今世界的文学艺术活动愈来愈倾向于对人的心灵空间的开掘与拓展,文艺心理学已成为现代文艺学的重要学派之一。然而我国新时期以来的文艺心理研究,主要是从西方现代心理学派中借鉴着方法,汲取着养分的。西方现代心理学派无不存在着共同的认识论上的缺陷,就是常常把人类心理简单化、生物学化。这种缺陷势必会影响到对各种文艺心理现象作出真正科学的阐释。因而,探讨科学的文艺心理学研究的基本原则与方法,对于繁荣我国当今的文艺创作与评论,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一、文艺与社会心理的关系——科学的文艺心理学研究的核心课题 苏联社会文化历史心理学派创始人维戈茨基早在1925年撰写的一部重要著作《艺术心理学》中,就提出了一个观点:科学的文艺心理学只有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才能卓有成效地发展。但是,这一观点并不是能够被人们普遍理解和轻易接受的。例如,法兰克福学派中就有人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缺乏心理中介的社会—历史批评模式,因而无以解释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意识形态之间作用与反作用的过程。这显然是对唯物史观的一种误解。而他们为之雀跃的所谓“贡献”,就是在物质存在和思想意识之间发现的“心理中介”,也就是弗洛依德所说的“本能结构”。其实用“本能说”来补充马克思主义,结果只能是把人的心理现象生物化而已。 诚然,人的心理是个复杂的系统,心理现象具有多样性和多质性的特点,因而要准确地把握人的心理发展的过程和规律性,确实需要多维度、多视角、全方位的研究,从而全面地揭示出存在于其中的、受各种不同关系制约着的人的心理现象、心理特征的丰富性、复杂性和多样性。马克思主义从不否认人的心理的客观物质基础,从不否认人的心理发展的生物性的、自然的进化过程,因而从不否认艺术创造和审美认识的生理—心理前提。但同时,马克思主义又强调,机体的进化只是给心理的发展提供了物质的前提,心理的形成与发展还取决于人和自然的关系,以及人和他人之间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指出,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劳动—意识—社会关系三者是有机统一的整体,彼此是在相互制约中发展变化的。当人通过自己的劳动“改造”、“影响”着他以外的“外部自然”时,也使他的“内部自然”同时地得到了“改造”,发生了“变化”。所以马克思把人的本质看作是永远地改变着的历史运动的结果,把人的存在看作是一种复杂的人对世界的关系。 在现实的社会关系中,有一种特殊的形式和样式,就是人们之间的心理关系。这决定了人的心理的社会性特质。个体的个性心理,作为相对独立的个性的东西,也是个体在各自所处的社会条件和具体环境中形成和发展的,受社会关系制约的。换一种方式说,每一个体的社会地位,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道路的独特性,产生着他的个性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是社会关系的产物。个性的心理特征、心理发展的过程,在个体活动于其中的社会关系之外是不存在的。 据此,马克思恩格斯提醒人们,不要把人的自然生物存在同人的社会存在割裂开来。如果把人的各种生命机能作为纯自然的生物的机能孤立起来,就会夺走人的一切人的东西和社会性的东西,把这些机能变成纯粹动物的机能。这种非历史的人的观点同时也是反审美的。“非历史的”、“非社会的”、“纯自然的”人不能作为艺术表现的对象。1890年赫尔曼·巴尔与保尔·恩斯特之间曾经就文学中对妇女的描写问题展开过一场论战。巴尔从生物学观点出发,认为妇女问题不是社会问题,首先是“性别问题”。除了环境影响和遗传特性之外,在每一个妇女身上还必须区分出“第三妇女”,即“本来的妇女”、“自在的妇女”。并把妇女问题说成是“决不能相互了解”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永远问题”。他与左拉、泰纳等实证主义者一样,都认为人不是社会的生物,而是生物学的生物。对于这类用生物学观点对待社会问题的观点,恩格斯曾给以严厉的批评和辛辣的讽刺。同样,离开社会关系而研究所谓“人的心理”,也只能是纯粹的动物心理而已。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文艺心理问题上来。毋庸置疑,当文学艺术以各种不同形式反映人的各种心理现象时,尤其需要注意审美主体心理的社会性因素。主体包括个体与群体,所以主体心理也可以分为个体心理与群体心理。微观的个体心理研究和宏观的群体心理研究,都是文艺心理学的研究对象,两者都很重要,而且彼此是相互影响相互交织的。马克思恩格斯对两者都有精辟的见解。但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其心理都是实践活动的产物,都打上社会性的印记。就艺术创造而言,主体的神经系统的生理特性使作家艺术家获得了进行审美活动和艺术创造的“前提”。但这个“前提”,只是一种潜在的可能。要使潜在的“可能”变成可能的“现实”,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却是社会生活条件。正是作家艺术家生存于其间的社会生活条件以及社会关系,决定着这种艺术创造的潜能怎样转变为艺术创造的现实。同样,文学艺术作品对人的心理的深入刻画,也应当揭示主要由各种社会关系所构成的人的行为的内在动力以及包括人的性格和内心矛盾在内的心理状态。所以,如果不能深刻、具体地理解各色人等的各种具体的社会关系及其变化过程,就不可能准确地把握具体的、现实的人的心理,就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也不可能创造出富有魅力的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