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大约始于十七——十八世纪间,本文拟以中西文学的双向影响为视角,对十八世纪前(包括十八世纪)的中西方文学关系作一番综述。 一、欧洲文学中的中国文学影响 由于相隔遥远,十六世纪前中国和欧洲基本上处于彼此隔绝的状态。但是通过中亚的“丝绸之路”,欧洲人很早就从中国得到了制作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并藉此获得了对于中国的最初印象。 古希腊、罗马文献中称中国人为“赛里斯人”,据古希腊人克泰夏斯解释:“赛里斯”是从“丝”字派生出的词,意为“产丝之国”(注:引自钟叔河著《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第4 页,中华书局《中华近代史丛书》1985年版。)。维吉尔在《田园诗》中这样写道:“赛里斯人从他们那里的树叶上采集下了非常纤细的羊毛。”贺拉斯的《希腊抒情诗集》中也有“这些放在赛里斯国座垫上的斯多葛派论著,对你又有何用”的句子。类似的还有许多,如奥维德在《恋情》中“你的秀发这样纤细,以至不敢梳妆,好象肌肤黝黑的赛里斯人的面纱一样”的描写(注:参见戈岱司编,耿昇译《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第2—4页,转引自孙景尧著《沟通——访美讲学论中西比较文学》第132页,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这些例子表明, 早在公元前五至六世纪,一个关于丝绸中国的形象已经出现在欧洲的文学作品中了。 不过,直到十四世纪马可·波罗游记风靡欧洲之前,西方文学作品中偶尔提及的中国,多半出于作家的附会、猜测和想象。“赛里斯”只是某个盛产丝绸的东方国家的称谓,它既虚无飘渺,又神秘莫测,而在文人墨客笔下,不过是为了装点气氛而已,很难说有多少事实的成份。十二世纪蒙古游牧部落在中国北方崛起,极大地改变了中西交通的面貌。自此,大批欧洲商人和探险家来到中国,其中便有著名的意大利旅游家马可·波罗,他的游记记录了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在欧洲人的心目中塑造了一个富庶昌明的东方大国形象。 十四五世纪的地理大发现直接推动了欧洲殖民势力的发展,也带来了西方传教士的入华。罗马教皇为了扩张他的宗教领地,于1540年成立了天主教耶稣会,正式拉开了传教士东行的序幕。1582年(明万历十年),首批耶稣会士之一,意大利人利玛窦抵达中国,此后各国传教士相继接踵而至,古老的中国逐步揭去了昔日的面纱。众所周知,西方传教士在中国近代史上的贡献除了传播基督教义之外,还带来了诸如天文、历算、地理、测量等大量西方近代科学知识,其中还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对中国儒家经典的迻译。传教士要在中国传教,除了需克服语言不通的障碍外,不能不正视巨大的中西文化差异给传教事业带来的困难,由于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文明古国,如何消化并认同这种传统文化,进而为传教在思想上扫清障碍,便成为传教士们宣教伊始的当务之急。 早期传教士为此广泛研究了中国的传统思想文化,并试图在儒家经典中寻找上帝的影子。在此过程中,他们渐渐熟悉、掌握了中国基本文化典籍并将之译成西文,供之后入华的同行和国内知识界学习中文,了解中国之用。于是第一批中国典籍就这样飘洋过海流传到了西方,其中包括文学性很高的《诗经》。这批书籍构成了十七、十八世纪欧洲了解中国最重要的文献材料,同时也为欧洲文学中的中国主题提供了崭新的素材。 这一译介活动早在利玛窦时期,即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便已开始(利玛窦本人就曾将“四书”译成西文)。1661—1662年间,耶稣会士郭纳爵、殷铎泽、柏应理等人陆续将《大学》《中庸》《论语》等译成拉丁文,在法国出版。1687年,柏应理将这三种译本带往巴黎重版,题为《中国哲学家孔子》(注:范存忠著《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第10页,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这批翻译文献中最重要的是1735年在法国出版的《中国通志》,全书共四册,内容包括中国的历史、地理、政教、风俗,同时又节译了四书、五经、诏令、奏章、戏曲、小说以及医卜星相之类书籍多种(注:范存忠著《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第57页,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其中戏曲包括元杂剧《赵氏孤儿》,小说则译了明话本小说《今古奇观》中的三篇:《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吕大郎还金完骨肉》和《怀私怨狠仆告主》(注:宋柏年主编《中国古典文学在国外》第467页,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年版。)。 《中国通志》出版后很快有两种英译本问世,分别刊行于1736年和1738 年, 德文译本刊行于1748—1756年,俄译本刊行于1774年(注:陈受颐《十八世纪欧洲文学里的〈赵氏孤儿〉》,岭南学报第1卷第1期第115页,1929年4月1日。),可见此书在西方颇受欢迎。 在小说译介方面,除了《通志》中附录的三种,另外值得注意的是1761年经托马斯·珀西翻译整理的明末才子佳人小说《好逑传》在英国的发表。该书共四册,除正文外还有三个附录,分别是:一出中国戏剧,中国谚语格言集和中国诗歌片断。据珀西解释,此书是在一位供职于东印度公司的商人威尔金逊的卷宗里发现的,原为对开本四册,其中头三册是英文,第四册是葡萄牙文。珀西把葡文译成英文并在文字上作了润色。尽管译本对原著多有删削,还有不少误译、漏译之处,但这是中国长篇小说第一次被译介到欧洲,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小说出版后相继又有法、德、荷文等转译本问世(注:关于《好逑传》英译情况,前辈学者陈受颐、范存忠均有专题论文述及,参见陈受颐《〈好逑传〉之最早的欧译》(岭南学报第1卷第4期,1930年9月), 范存忠著《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中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