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9992/j.cnki.1000-2456.2022.04.001 田野政治学是基于田野而构建的政治学新兴分支学科。然而,不同学科背景和研究旨趣的研究者对“田野”的理解存在较大的认知差异。研究者的田野经历和研究偏好也会影响其对田野的评价。受学科属性等因素的影响,与民族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略有不同,政治学的“田野”有其自身的独特内涵。进一步思考和探究何谓田野,政治学的田野在哪,田野的价值何在等一系列问题,将有助于寻求更多的田野共识,从而深化田野政治学的研究,推动田野政治学的建设和发展。 一、何谓田野? 不同学科有各自的学科取向、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因而对田野的理解和认知也难免存在差异。政治学的田野虽未在学科范围内形成通行的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但却朝着学科化方向发展,并衍生出“田野政治学”。这种分支学科化的田野,更利于在深耕田野的同时创造知识和充实壮大政治学母体学科。从田野调查在政治学研究中的运用和田野政治学的构建来看,政治学的“田野”有其特定的内涵。 其一,田野是一种研究方法。深入实地开展调查,是人们认知事物和洞悉社会政治问题的一大方法。该方法的优势在于让研究者走出书斋、跳出书本去发现和研究问题。如为答复当时党内外对于农民革命斗争的责难,毛泽东就曾回到湖南,在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五县开展了为期32天的实地考察,并写就了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正是通过这一调查,毛泽东发现了“农民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听到的农民运动的道理,和在汉口、长沙从绅士阶级那里听到的完全相反,以至于感慨“许多奇事,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①。与一些社会科学和国外政治学相比,当前中国政治学的方法论略显陈旧和滞后,以至于有学者指出,较之于法学和社会学,政治学“尚未建立中国现代政治科学的方法论体系”,因而“中国政治学要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当务之急是转变研究范式和创新研究方法”②。政治学的田野学派更加重视田野,注重调查,田野政治学就是主要建基于田野调查方法而构建的政治学新兴分支学科,是田野调查方法学科化的结果。与政治学的其他分支学科相比,田野政治学是方法论意识最强的新兴分支学科之一,可谓先有田野调查,后有田野政治学,田野政治学因调查而生,调查为田野政治学服务。 其二,田野是一种研究场域。研究有场域,但作为研究场域的田野却常被忽视或曲解。我们要么仅将田野视为一种研究方法,要么对田野的理解过于碎片化或小微化。仅以方法论田野,则会置身田野而不见田野。小微化和碎片化的田野,则无异于以树木来论森林。如果未把田野视为一种研究场域,田野将难以真正进入研究者的视野。田野是现象和事实的场域。这就意味着田野承载着那些正在发生的、有待研究者去关注观察的现象和事实“是什么”。研究者只有进入到特定的时空场域,开展扎实深入的田野调查,方能获得第一手鲜活的研究资料。体现在研究过程和研究成果上,那些扎根田野、真正把田野当作重要场域的研究,通常都更具画面感和现场感。田野是复杂“关系”的场域。在生动的社会行为和社会政治过程的背后,蕴含着如个体、家户、民族与国家等种种复杂的社会和政治关系,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待我们去分析和揭示。田野还是问题的场域。在田野政治学研究中,要发现问题特别是好问题,就需要去发现田野、走进田野,在田野调查中发现问题,甚至带着问题再入田野。田野更是校验理论的场域。“田野出学问”,但凡源自田野的概念、知识和理论,无一不是经过了反复调查、反复校验、再构建和再理论化的。 其三,田野是一种研究思维。与传统的经验式、书斋式的理论思辨和研究不同,政治学的田野还是一种研究思维。田野强调实证思维。田野研究思维不仅强调所见“是什么”,还在于追问“为什么”,它始终对“理性的傲慢”保持着警惕③。这也使得田野在从概念到理论的逻辑推理演绎上都克服和超越了“我觉得”“我以为”的先入为主认知,坚持了“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④,主张“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⑤。田野注重原创思维。社会科学研究的门槛看似较低,似乎针对某一特定事物,人们或多或少都能对其发表见解。殊不知,闭门造车、坐而论道的研究,往往因创新不足而缺少辨识度。实践是认知的来源。起而行之去发现田野,更容易产出原创性成果。田野蕴含着联结思维。田野并非简单地做调查,不单是从理论到理论的思辨,而是借助调查去联结理论与实践,推动理论同实践对话。田野还联结着庙堂。政治学对田野调查中发现的问题,不但要回答“是什么”,更要回答“为什么”,有时还需回答“怎么办”。田野并不排斥历史,相反需在田野中回溯历史,去联结历史与现实以鉴往知来。 其四,田野是政治学知识生长的沃土。人类社会的政治实践是政治学知识生产的重要途径。当今中国政治学的知识生产,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西方政治学的影响。在西方研究方法和学术话语的影响下,中国政治学界长期以来存在着“国际化”和“本土化”的论争。矫枉过正的国际化,往往言必称西方,大多直接用西方的经验、概念、理论和话语来框定并阐释中国的政治实践,因而难免削足适履。盲目拒斥国际化的本土化,又常常忽略概念知识的通约性以及学术传播力、话语影响力和理论阐释力。田野政治学“以概念建构为标识”⑥,田野生产政治学知识的首要形式便是概念建构。田野政治学“以亲身感知、体验和观察到的具体、丰富、鲜活的事实为依据,在与既有知识进行对话、反思既有认知的基础上,通过知识再动员和逻辑再建构,提炼出新的概念,形成学理化的表达”⑦,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知识生产方式。田野政治学所构建的一些颇具影响力的如“家户”“祖赋人权”“韧性小农”“国家化”等学术概念,若没有长时段、大范围的深度田野调查,要提炼出类似的原创性概念无疑是很难的,而“大力发展田野调查将为政治学贡献出更多面向政治现象本身的知识产品”⑧。田野为政治学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原创性知识,为田野政治学发展提供了推动力和广阔发展空间。田野政治学的构建,很大程度上正是得益于基于调查、源于事实的知识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