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0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162(2013)05-0103-05 当今世界,在日益全球化的同时,民族意识、民族边界也越来越清晰。这种似乎矛盾的双向发展趋势,使得当今几乎所有的多民族国家都程度不同地被民族问题、民族矛盾所困扰。如何处理和解决好民族矛盾与民族问题,弥合民族之间的心理距离,促进族际政治整合,是当今世界各多民族国家面临的普遍问题。本文从国家建构的视域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 一、族际政治整合:多民族国家国家建构的重要议题 从政治层面来看,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实际上也是一个民族国家建构的过程。伴随着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进程,“现代民族国家建构运动自西向东递次展开,蔚为时代主纲,构成了最为宏大的历史进程,裹挟并决定了其他一切社会历史运动与政治法律进程。”[1](P1)按照《布莱克威尔政治学百科全书》的界定,现代民族国家是“两种不同的结构和原则的熔合,一种是政治的和领土的,另一种是历史的和文化的。”[2](P528)所谓政治和领土的,意味着现代民族国家必须在一定领土范围内形成主权和政治法律制度体系,合法地垄断暴力和税收等各项权力,使国家成为一个具有明确边界的政治实体;所谓历史的和文化的,则意味着现代民族国家必须把一定领土范围内具有不同文化、不同语言、不同历史传统甚至不同种族的人们通过某种方式锻造成一个具有历史感的政治或文化共同体,形成某种共同的认同,使各民族、各族群和睦共处在同一个政治共同体中,构筑起民族国家的合法性基础。与这“两种原则和结构的熔合”相适应,现代国家建构也包含两个既相联系又相区别的历史过程,即国家建构和民族建构过程。国家建构重在解决主权独立、领土一统、法律制度体系建构等国家的“外壳”问题,而民族建构则重点解决政治认同和政治合法性等国家的“认同”问题,这两种建构过程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历史场景。 实际上,几乎所有进入现代化“门槛”的国家,在前现代化时期都存在着在血缘、语言、文化、历史传统等方面有着巨大差异的地方性人口集团及其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政治单元。对一定领土范围内具有不同文化和历史传统、甚至不同种族的各人口集团进行政治整合,创造出共同的政治认同意识和社会凝聚力,形成某种休戚与共的归属感和忠诚度,是民族国家形成的重要前提,也是民族国家的重要标志。民族建构实际上就是把在一定领土范围内以部族、部落、血缘群体、文化群体等形式存在的分散的地方性人类共同体及其政治单元纳入一个以领土为单元的统一的人类共同体的过程,“是引导一国内部走向一体化,并使其居民结为同一民族成员的过程”[2](P527),这一过程的核心在于形成共同的心理认同和共同的政治文化。按照著名政治哲学家威尔·金利卡的研究,这种以构建共同的认同意识为核心的民族建构过程存在着三种选择:“第一种选择是国家表达主流民族群体的民族认同,并试图同化其他民族群体或至少将他们归到私人领域。这一策略实质上意味着将多民族国家变成单一民族国家。第二种选择是国家对所有内部民族的认同(多数的认同和少数的认同)给予平等的公开承认和容纳,它往往‘以多民族联邦制’的形式出现。第三种选择是国家试图建构并推进一种新的超越现有民族认同的超民族认同或泛国家认同。”[3]这三种选择都有历史的合理性,但也有固有的缺陷和局限性。 从民族建构的历史过程来看,早期欧洲主要国家的民族建构大多采取了民族同化主义的策略,法国即为其典型。法国革命之前,生活在现代法国领土范围内的居民远不是一个统一的人口集团,法国境内存在着在语言、文化、历史传统等方面都有巨大差异的族类共同体。自十六世纪起,历代法国政府采取了强制性的语言和文化同化政策,强制推行“法语化”,甚至不惜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胁,对当时存在的非法语居民推行“语言清洗”政策,最终锻造了法兰西民族,也为现代法国的建构提供了共同的文化和政治认同基础。即便是历史发展到19世纪和20世纪,欧洲国家依然推行民族同化主义策略,正如哈贝马斯所言:“在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的欧洲,民族国家的建立过程就是残酷的流亡和驱逐过程,就是强迫迁徙和剥夺权利的过程,就是肉体消灭的过程,直至种族灭绝。”[4](P164)很显然,这种民族同化主义的民族建构策略为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但是,二战以后,世界各国的民族意识不断觉醒,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随着历史的发展和国际国内条件的变化,那种强制性的带有强烈民族同化色彩的民族建构路径,显然已经失去了其存在的合理性,当代许多国家的实践已经证明,这种民族同化主义政策不仅不能解决多民族、多族群社会的异质性问题,反而会招致少数族群的强烈反弹,从而激化族群矛盾,甚至导致多族群国家的分裂与解体。因此,寻求“民族一体、族群多元”的包容型民族建构策略应运而生。这种新型的民族建构策略,既坚决反对民族分离主义,又承认国家内部存在多民族、多族群这一现实,不谋求用主流民族的文化同化少数民族或少数族群,而极力寻求多民族、多族群之间的整合或融合。它试图在民族一体、族群多元之间保持某种形式的平衡,主张通过某种形式的联邦制,以实现民族共治和族群自治的统一,通过建立以民族认同为基石、包容族群认同的复合认同,寻求民族认同和族群认同的统一。很显然,这是一种族际政治整合的民族建构路径,其实质是国家要通过各种制度化机制和方式,将各个民族或族群纳入同一个政治共同体中,实现各民族、各族群之间的团结和共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族际政治整合无疑是多民族国家国家建构的重要议题之一。 我国是现代化的后发国家,也是国家建构的后来者,不仅现代化展开的背景、时序和过程与欧美等早发型国家迥异,而且国家建构的条件、过程与方式也与欧美国家完全不同。我国自古就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这既为我国的国家建构过程提供了现实基础,也为我国的国家建构特别是民族建构提出了挑战。因此,促进族际政治整合,依然是我国国家建构中必须面对的重大理论与实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