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经过去的20世纪,大多数国家做到了使民主成为可能之事;但是,人们在面对新世纪时又提出了使民主更加民主的问题。民主的发展需要许多的支撑条件,除了需要具备制度、人员、环境的条件之外,技术也是重要的因素。作为民主化的技术,现代传播技术在世纪交替之际的发展日新月异,人们有条件对民主提出更深层次的要求,在高级技术社会中层开政治生活。 一 人们对于民主的认识和需求是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而逐步提升的。在19~20世纪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一直在为能够获得普遍的政治参与权利进行着斗争和较量。今天,普选权已作为人类政治文明的一项标志被大多数国家所确认,在法律上取消了对于公民普遍参与政治生活的种种限制。然而,民主的普及化,并不意味着民主已经成熟,将民主仅仅理解为选举权的普及是不全面的。 美国著名政治学者科恩指出:“二十世纪的大多数民主国家远非成熟。它们(包括我们的国家在内)距离成熟的民主如此遥远,一切不足之处还处于刚刚开始被认识的阶段。”(注:[美]科恩:《论民主》,聂祟信等译,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25页。)他在《论民主》一书中提出了人类社会民主发展的两个尺度。他认为:“如果一个社会不仅准许普遍参与而且鼓励持续、有力、有效并了解情况的参与,而且事实上实现了这种参与并把决定权留给参与者,这种社会的民主就是既有广度又有深度的民主。”(注:[美]科恩:《论民主》,第22页。)广度民主关注的是全社会成员参与公共事务的人数比例,深度民主则关注参与者参与的性质及其是否达到充分的程度。公民参与公共事务的实质与程度比形式更为重要。参与民主的形式,仅仅提供了一个活动的框架,政治活动可以在这个框架内进行,也可以跃出这个框架设定的界限。当社会的民主精神得到充分的弘扬,公民参与社会事务时,对民主深度的要求并不会有预定的限度,既往的参与形式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容纳。健全的民主社会能够不断更新民主的参与形式,为促进充分的参与创造条件。当前许多国家准许并且鼓励深度民主的发展,即使在一些现有民主尚存在不足或缺陷但仍然保持远大民主理想的国家,也把增加民主的深度作为政治改革和发展的目标。 对一些学者有关深度民主的理论分析和一些国家的民主实践进行归纳和研究,可以对深度民主的内涵进行以下若干方面的梳理:(1)深度民主与广度民主作为衡量民主的两个重要尺度,是密不可分的,不能脱离民主的广度来评价民主的深度,深度民主的发展应当以公民的广泛参与作为前提。如果一个社会连参与的广度也不能保持在合理的状态,只有少数人能够有效参与,即使这部分人参与的程度是充分的,该社会的民主也难以构成。(2)政治参与不只是参加选举的一种形式,充分的民主参与可以由多种行为构成。当然,简单的投票行为的参与成本通常是比较低的,而其他较高层次的参与形式,由于对公民参与技术的要求较多,其参与成本是较高的,耗时费事是运用这类参与形式可能付出的代价。例如,在获取充分的信息基础上积极参与社会公共问题的思考;调查社会问题并向有关方面提出可供选择的建议或行动方案;能够听到并且识别有关公共问题的各种观点及其论据,充分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念以及进行相互间的交流;能够在法律上和现实中切实享有言论自由、出版自由、结社自由、集会自由、游行自由以及建议、批评、申诉、控告、检举等权利;能够以某种方法影响其他社会成员的意见等。较高层次的参与方式的运用除了有制度基础、公民具备较好的政治素质之外,还需要借助于一些技术条件,为深度民主的实现创造条件。(3)深度民主不仅追求较为复杂、较高层次的参与形式,而且注重公众的民意在公共决策中的力量和实际的作用。在专制的社会体制中,也可能准许群众投票,但是独裁者可能会以各种形式影响投票结果,甚至这样的投票结果与独裁者的决定相比,是无足轻重的。当许多人的意见能够充分地表达,并且在政治上能够得到尊重和维护,而不是可以轻易地被少数人否决时,深度民主的政治形态就会在社会中形成。当然,任何一种民主都不能保证所有的个人意见都被采纳。(4)既广且深的民主目标,在人数较少的社会中能够实现,在大型社会中也要克服多方面的困难争取实现。即使在一些大国中现有民主缺乏深度,但不等于说不能或不应增加深度。政治体制不会永远是现有的状态,政治的进步在大型社会中终究会实现。科恩指出:“其实,认为民主大国绝不可能出现全面深度民主的说法,并非定论,而且与应否以深度民主作为国家追求目标的考虑无关。”(注:[美]科恩:《论民主》,第25页。)民主社会,无论大小,都应当去满足其成员充分参与公共生活的愿望和要求。实行真正民主制度的政府应当在必要的制度供给的基础上,创造和借助各种条件实现普遍的有深度的参与。 二 深度民主是建立在一定信息基础上的。公民对公共事务的积极的思考、决策和参与,都离不开信息的支持。有些人就是因为自己实在是一无所知(不知道候选人的主张、不知道分歧所在、不知道提出什么办法以及可能的结果等),因而不愿参与。深度民主对信息的要求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信息的距离。信息不能仅仅局限于身边或者附近,一个能够知晓全面情况,了解社会各部分流行的趋向和关注的焦点的人,比一个观察范围不超过其邻居或熟人的人更有可能参与有深度的民主生活。 2.信息的分配。信息作为一种“公共财产”,当一个人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其他人也会从中获益。深度民主要求信息应当平等地分配,不只“内部化”有益于自己,同时也积极“外部化”有益于他人。将信息提炼、上升为经验和知识,并且能够进行分享是有益于个人和公众的。随着政治世界的日趋复杂和政治领域的膨胀,造成了几乎无孔不入的政治生活,与政治相关的信息和知识就会变得更为重要。信息匮乏和知识危机将会使任何民主形式撞在无认知能力的暗礁上沉没。信息被少数人垄断,或者对信息进行无限的过滤,将会导致公民在思考、决策和参与过程中缺乏信息的独立性。民主社会中应当具有一定的机制,让更多的人能接近使用大多数信息。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强迫人们去阅读和观看。 3.信息的来源。如果公民缺乏信息,他可能要借助他人的言论或行为来作判断。当人们接受到的都是志同道合的信息,听不到不同的意见,缺乏竞争观点的信息,有可能会导致群体的极端化。这对于民主的健康发展是极为不利的。在人类追求进步的阶段中,与不同于自身的人接触,以及与不熟悉的思想模式接触,这样的沟通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源泉。没有任何人的心灵可以因为离群索居而获得解放。深度民主要求呈现给公民的信息应当包括更多的话题和观点,个人或群体就很难自闭于反对的意见中。当人们听到各种不同的意见,就会进行比较和甄别,如果感到其论证是合理的,就可能会转向原来反对的观点。 现代传播技术使得专制政府防止人们接近信息和限制信息遇到困难,它可以使人们知晓在无法到达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让数不尽的人们了解更多的经济和社会问题,并要求政府能够回应;使社会管理者逃脱监督和批评变得十分困难。让公民去监督公共行为的有效办法是,让公民获知公共的活动。如果人们事先得到某些对社会发展和进步不利的信息,也会敦促政府提前防犯,避免灾祸的发生。 现代传播技术在散播信息的同时,可以促进经验和知识的分享。共同的知识和经验是凝聚力量、保持社会和谐的重要基础。同时,现代传播媒介上提供了大量的公共议题和相关的评论,尤其是网络媒体上的“评论”栏目。上网的人可以就一个公共议题提出多种参考性的意见,并且这些意见可以呈现在所有的网民面前,提供浏览。美国学者凯斯·桑斯坦在《网络共和国——网络社会中的民主问题》一书中指出:“从民主的观点来看,有三个要点是我们应该注意的。1.去接触更多未经事先选择的题材、主题和立场,或有足够的接触,以产生一定程度的了解和好奇。2.共同经验的价值。3.去接触政策和原则的实质问题,以及这些问题的各种立场。(注:[美]凯斯·桑斯坦:《网络共和国——网络社会中的民主问题》,黄维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18页。)他在书中探讨了因特网在民主中的角色问题,认为:网络为实现民主的以上三个要件提供了技术基础。